我是真的热爱你:孪生姐妹误入风尘 自救?自赎?第13部分阅读(1/1)
了。偷钱的方式和感觉才是他最感兴趣的。这几乎成了他偷钱的主要目的。于是他就变着花样偷,追着灵感偷,在每一次作案中都尽情倾洒着自己的天资和激|情。这一次抢劫,可以说是他改变作案风格的一项重要实践。他精打细算,自认为每一个环节都设置得完美无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会在这个事情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的时候,栽在两个妓女手里。而且,他栽得是这么糊里糊涂,无偏无点。要是传到同道人耳朵里,还不被笑掉大牙么? 他一定要出去。他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栽,也要好好整治一个那两个表子。——尤其是他喜欢的那一个。他断定主要原因就出在那个妹妹身上。他还要取出他的枪和钱,好好地活下去。他还这么年轻,而且有这么轻松的挣钱门道。他的好生活还没有享受够呢。要是能够顺利出去,他一定要收敛一下自己的骄傲和任性。他想。毕竟,警察们也都不是吃白饭的。世界上的聪明人也不止他一个啊。  
第二十四章(2)
放风的时间到了。这里每天都要给犯人们放两次风,一次上午,一次下午。每次十五分钟。 这是下午的放风。 他随着犯人们走了出去,来到天井里。这个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天井里,每天都要容纳一百多个犯人进行两次珍贵的筋骨舒展和双腿漫游。有人趁这个机会争分夺秒地抢在水管下洗衣服,有人默默地望着远处的青山白云,有人大口地作着深呼吸贪婪地品味着新鲜空气,有人则悄悄地互相靠近,交换着一些隐秘的物件和信息…… 陈子明瞟了一眼二楼的监视窗,两个值班警察正在笑嘻嘻地聊天。 他一下子闪进厕所里,在最后一格蹲下。 他已经专门蹲过三次厕所了。 这个厕所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窗外就是高墙,可谓上天无路。但是入地却不见得无门。陈子明三番两次蹲厕所就是为了这个门。 这个门就是出粪口。 这是一个未经改造的老监狱,现在还没有使用现代化的机械抽粪,陈子明一直想弄明白的就是露天的粪口是在监狱内还是在监狱外?有没有粪盖?如果有,粪盖有多重?出粪口上有没有拉铁丝网?如果拉能拉到什么程度?是拉到粪上还是粪下?让他惊喜的是,这些问题,在他第三次蹲坑的时候就得到了有效解决。——他听到了有人舀粪,而且是当地农民的声音!一瞬间,他血管里的血“哗”地一下子全部冲击到了胸壁上。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接下来就是计算时间、路程和速度。放风十五分钟,扣掉五分钟供其他犯人倒马桶的时间,他至少还有十分钟。收监点名,加三分钟。发现缺人,追查并召集警察组成追捕队,加六分钟。分兵出发,加两分钟。路上逃与追之间的时间差,加九分钟。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逃脱出警察的掌握。他记得当初被送过来的时候,囚车从山脚下绕上来用了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如果他下山走直线,估计和汽车爬山的速度也差不多。这样算来,他至多也只能在粪坑和监狱周围耽误十分钟。 每一分钟都要命啊。 他蹲下,却没有解裤子。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最后两个倒马桶的犯人已经出去了。只剩下他一个。——其实,除了倒马桶的人,号里的犯人们是不会利用这宝贵的放风时间来蹲厕所的。他们宁可在放风结束后回牢房蹲马桶。 陈子明扁着身子下了坑道。顿时,一股扑鼻的臭气把他的眼泪熏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尽量减少呼吸的频率。蹲位太窄,他的脑袋几乎被卡在了格子上,他用力,再用力。耳朵被挤得似乎就要掉了。终于出来了。他两手紧紧地把住蹲坑尾,回头看了看粪池,池面离他的脚还有一尺多高。但愿粪的高度不能把我淹死。他想,然后他咬着牙松了手。 扑通! 粪水淹到了他的胸前。 一只老鼠惊慌地从他的背上跃了过去。他站在粪水里,原本是打算往前游,可是粪水太稠了,怎么也游不动。他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心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浑身下意识地抖动着,耳朵敏感地搜集着监狱里面传来的任何一点儿响动。时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触到铁丝网。他睁开眼睛。——出口就在离铁丝网一米远的那边。他的圣地!他把手伸到下面,下面没有铁丝网。他丝毫没有犹豫,把头埋进粪水里,潜粪而出。一阵尖利的刺痛。他知道自己的背很可能被铁丝网划伤了。 一个轻松的引体向上,他爬出了粪池。他很快脱光了身体,扯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塑料袋。那里装着他早就准备好的毛巾、背心、短裤和布鞋。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上衣服,绕开大墙,飞奔而去。如一个矫健的长跑运动员。快跑到山下的时候,他拐进了路边的一个学校,钻入学生宿舍楼,在洗脸间狂洗了一番,然后换上一套挂在窗口的男生衣裤,慢悠悠地走出来。这时候,宿舍楼前一辆小卡车已经发动了起来,有人正往车里上,他听到了车里的人聊天说要去市里时,就象一条泥鳅一样爬到了车下,抠住了车的底部。卡车刚刚驶 出没多久,他就听见了后面刺耳的警报声。而在前面不远处,交警已经开始严格检查过往的车辆了。 半个小时之后,小卡车停了下来。陈子明判断它停的是一个停车场。他躺在车下稳了稳神,探出了头。他一眼就看到了,满天都是艳丽的晚霞。  
第二十五章(1)
冷紫没有吸过毒。但是如果吸毒真的如书中所描述的那样的话,她相信自己已经很熟悉那种感觉了。 那种感觉,就是和张朝晖在一起时候的感觉。 每次,张朝晖约她的时候,她都会犹豫。而每次犹豫之后,她都会去。每次去过之后,她都在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可当下一次约会来临的时候,她就会明白她所谓的最后一次不过是指着下一次。 他们去过人民公园,去过博物馆,去过动物园,去过植物园,去过雕塑公园,去过花鸟市场,甚至去过儿童游乐园。当这些地方都走过之后,他们所去的地方的随意性就更大了。有时候,他们就在附近的街心公园散步。有时候,他们去某个刚开业的冰淇淋店尝鲜。有时候,他们去一家老牌子的书店里百~万\小!说。有时候,他们冒充学生去某个大学里听他们感兴趣的讲座。有时候,他们去教堂听牧师布道。而有时候,他们就坐在流经星苑市区的金柳河畔絮语。 冷紫最喜欢也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时刻。到处闲走虽然很开心,但她总是有一种莫大的恐惧。和张朝晖在一起是这样,和冷红在一起也是这样。她怕和她那些男人相遇。那样的场合,那样的事情,而她们姊妹又长着那样一张脸,两张脸的重合就象是上过妆的演员又涂了一遍彩,更是让人过目难忘。冷紫清楚这一点,因此她觉得每次上街都象是一种极大的冒险。她不知道如果碰上那些男人,她该如何迎接那些男人的目光。有时候,如果有男人多盯着她们看两眼,她马上就会紧张起来,仿佛偷了东西似的,拉住冷红就夺路而逃。 你究竟在怕什么?有一次,冷红终于忍不住问。 这你还不清楚么?冷紫说我总觉得象是见过他们一样。 这不奇怪。男人们看起来都很一样。 不一样的。他们看着我们的目光和看别的女人不一样。 我们漂亮,走在街上自然抢眼。 你这是生了个烂疮当桃花赏。冷紫说,你以为这些人里真的没有那些人么? 有又怎样?如果没有人跑到我们面前指着鼻子说,那就等于没有。冷红说,就象报纸上今天吹的那些好干部,也许明天就成了贪污犯。但是事情没有发展到明天,那人家就还是个好干部。 你能肯定他们就不会指着我们的鼻子说么? 当然。我相信方捷为我们挑选客户的眼光。那些介绍费,不是让她白拿的。冷红微微一笑,其实,你真象歌里唱得那样,是个傻妹妹。你只顾着怕那些男人,你以为那些男人就不怕我们吗?你以为他们见了我们就不心虚么?要说怕,我们和他们也许就应了那句俗话麻杆子打狼——两怕。认真比起来,只怕他们怕得还更厉害呢。因为他们比我们更看重自己的那张脸。 尽管冷红如此这般开导,可冷紫还是怕。抑制不住地怕。和张朝晖在一起时更怕。有时候,她做梦都会梦到这样的情形她和张朝晖正在大街上走着,迎面碰上一群男人。他们围着她,说着下流无耻的话,挑逗猥亵着她,而张朝晖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象一个审查人,也象一个旁观者。她的表情有时候是茫然而优雅地,“先生们,你们认错人了。”有时候是激动愤怒的,“流氓!滚!”有时候是怯懦软弱的,“你们在干什么呀?”有时候是恳求讨饶的,“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有时候是大胆无畏的,“我要报警了。”——而每次醒来的时候,她往往都是一身汗。 相比起来,坐在金柳河畔就安全得多。而且,她也确实喜欢专注地听张朝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他给她讲他们高中同学同班时的一些往事“有一次,你把btterfly the stonch译成了‘胃中蝴蝶’我告诉你说错了,应当译为‘胃痛’。你说你知道,只是觉得‘胃中蝴蝶’的意境好美。”冷紫笑了,她可以想象出自己当年的情形。他给她讲在医科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时的情形“那是一个老人,看起来很瘦小。正式上课前,教授带领我们先向这个老人默哀致意了一分钟。教授说,这具尸体曾经也是一个不可替代的生命,有过作为一个人的所有美好感情和全部尊严。在他被当做一个教学工具使用之前,他应当享受到受益者由衷的感谢和崇敬。”他也给她讲医院里的见闻“昨天,我们科里一个患白血病的孩子死了。今天早上,我去查房,看见他床位上的床单有一丝皱折,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刚才还在上面躺着,现在不过是到外面玩了一会儿。” 冷紫静静地听着。 “我们科里还有一个患白血病的孩子,前两天她妈妈给她买了一件很漂亮的公主裙,还买了许多玩具给她过生日,可是她总是绷个脸。大家使劲地想逗她高兴,可是她就是不乐。后来,她妈妈终于忍不住了,就求她孩子,你笑一笑呀,你为什么不笑呀。孩子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说妈妈,我的脸笑不动了。我们这才知道,她的面部神经已经瘫痪了。” 冷紫的眼睛模糊了。“她还能维持多久?” “两个月。” 冷紫沉默着,久久。 “又让你伤感了。”张朝晖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我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了。有时候,一切还没开始就都结束了。”冷紫说。轻轻地把张朝晖的手放下来。她总是这样。每当张朝晖有稍微亲近的动作时,她虽然觉得自己不配享受,却还是会忍不住要享受片刻,再把这些甜蜜艰难地挪开。 张朝晖看了她一眼“所以,我觉得对我自身来讲,作医生有两大好处。一是有一种职业意识能够最大程度地预防疾病,保持自已和家人的健康。二是能够时时刻刻地接到别人的痛苦对自己的提醒。每当我看到一个病人患病住院时,我就觉得上帝又关照了我一次。每当看到一个病人——特别是一个年龄比较轻的病人不治而亡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又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我对自己说,你还要求什么呢?你有淳朴善良的家人,你有受人尊敬也足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你有那么多能够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的朋友,你还有这么好这么好的一个女朋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冷紫凝视着波光粼粼的金柳河,没有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胸无大志了?”张朝晖看着冷紫。 “不。”许久,冷紫说。 “那你怎么不对我的人生观做一些评价?”张朝晖笑道,“或者是呼应?” “那是你的人生观,和我有什么关系?”冷紫说。 “你真的是这么觉得的么?”张朝晖严肃起来。他知道冷紫的情绪又陷入了低谷。他总是隐隐地觉得,冷紫的心里有一个很奇特的漩涡,不论他们说什么,她都会很容易陷到这个漩涡里去。  
第二十五章(2)
“你应该找个比我好的女孩子。”冷紫掐断了一棵小草,草茎上立刻溢出了白色的汁液。 “我觉得你已经够好的了。你的好正适合我。我不知道怎么拿你和别人比,也觉得没有必要比。”沉默了片刻,张朝晖说。 “反正我就是不好,你迟早会明白的。” “阿紫,”张朝晖握住冷紫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心里还有别的男人么?” 冷紫摇摇头。 “只有我一个。是不是?” 冷紫点头。是!是!是!她在心里喊。 “那你就不要再有任何顾虑。你担心你没有星苑户口么?我们一结婚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没钱买房子,不过我好歹还有一间单身宿舍,将来我们肯定会有自己的房子,——要是你不贪,不想买豪宅的话。你文凭低也没有关系,现在的成|人大学遍地开花,你想上哪一个不成?要是你为自己的工作自卑,那就更没有必要了。只要拿到文凭,你一定能找到满意的工作。”他趴到冷紫的耳朵边儿,“即使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你就呆在家里,百~万\小!说,做饭,生孩子。我要让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给我偷偷生一堆孩子。” 冷紫含着泪笑出声来。亲爱的人啊,你能想象出的障碍就只有这些么?她看着张朝晖纯净的眸子和修饰的整整齐齐的发线,你知道我离你的想象有多远么? “想通了么?”张朝晖的眼睛里爆发着细碎的火花,“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我一声,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这是他们共知的一个典故。说的是沈从文向张兆和求婚的时候,屡求不中,就问她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这个乡下人喝杯甜酒呢?后来张兆和经过认真考虑,又得到了父母的首肯,终于给沈从文拍了一封电报,电报上只有一句话乡下人,喝杯甜酒吧。 “我还要再想想。”冷紫说。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甜酒给他,有的,也只是毒酒。 那就晚一点儿喝吧,能多晚就多晚。 每次每次,几乎都是这样。她不能也不敢把真相告诉他,又无法顺着他的思路去畅想和承诺。她最喜欢听他说,又最害怕他问。她流连在他为她制造的波涛中,又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条路过的小鱼,这里不是她的久居之地,她至多只能在这里游游泳。如果她贪恋在这里不肯离开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突如其来的风浪击死。 可她怎么能不贪恋呢? 她怎么舍得离开呢? 那就等死吧。死在这里也是好的。 那么,就真的这么去死么? 一直就是这么犹疑着,纷乱着。唯一清晰的是,张朝晖的归来使她越来越漂亮了。她的皮肤一天比一天莹洁滋润,她的眼睛一天比一天灵动秀美,她的举止一天比一天轻盈优雅,她的装扮也一天比一天清丽飘逸。她的美,鲜明地和冷红拉开了一个档次。张朝晖这么说。洗浴中心的人这么说。来做她们生意的客人们也这么说。张朝晖约她的时候她一定不出台,张朝晖不约她的时候她也不一定出台。要么她就在外面闲呆着,要么就躲在房间里睡觉,百~万\小!说。有时候情绪低落,她也会在冷红的死劝下,偶尔出一次台,不过都冷颜冷面,敷衍了事,这使她们的收入随着她姿容的飙升却锐减下来。 冷红知道症结在哪里。这些天来她一忍再忍,希望冷紫能够自己觉悟,没想到冷紫却越走越远,简直就快要抓不住了。每一次出台都得她三说四劝,甚至把威逼利诱的招数使上,还得学会看她的脸色打心理战,才能搬得动冷紫的大驾。这使她常常觉得自己象一个鸨婆,——而且还是一个拙劣的鸨婆。难道冷紫是在给她冷红挣钱么?等到有一天,张朝晖蹬了她,——这一天必然会来到,她不还得来吃这碗饭么?想谈恋爱也可以,但是不能把正事给耽误了。她觉得冷紫就象一个玩游戏玩得入迷的孩子,把游戏当成了生活,把零食当成了正餐。 冷红觉得已经到了必须纠正她的时候了。 你打算这么和张朝晖过一辈子么?她问。 我从没有打算能和他过一辈子。冷紫说,我只想过这么几天就很知足了。 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生意。 我也不希望生意影响我这几天可怜的快乐生活。 做生意是一辈子的事。 那是对你。冷紫说,有这几天,我以后的日子有没有都可以。 冷红站起来,走到冷紫身边,扳着她的脸你知道你有多傻么? 冷紫抬起眼睛你知道这傻有多好么? 再好也是假的。 假的也好。只是你不可能明白这好。冷紫说,因为你连这假的也没有。 冷红默默地站了片刻,走出了门。 “香妹小炒”是一间不大的餐馆,没有雅间,但是整体布置非常精致。小小的餐桌全是两座和四座式的,厚厚的玻璃板下铺的是蓝白格子的台布,每张餐桌上都插着一枝鲜花。音响里放着极清淡的音乐。 张朝晖盯着玻璃板,通过玻璃板的反射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冷红的脸。这张和冷紫酷肖的脸已经呈现出明显的憔悴,尽管也还美丽。看到她,仿佛就看到了十年之后的冷紫。不过他相信那时的冷紫要比现在的冷红漂亮,因为他们不是一样的人。 两个人都沉默了很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氛围有些微妙的尴尬。这么多年来,冷红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没有任何交易目的地和一个男人在外面吃饭。而张朝晖也是在听说了冷红那么多传闻之后,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她。作为他女友的姐姐,也是女友的唯一亲属。 菜很快上齐了。 要不再来一份羊肉汤?听说这儿的羊肉汤还有些名堂。冷红说。 听你的口气象是要买单。张朝晖笑道。 那当然。是我请你出来的。冷红说。 那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巴结娘家亲戚的机会么?张朝晖说,再说,男士请客,天经地义。还有,我的收入好歹也比你多些。 不见得吧。冷红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这两年,我和小紫挣了不少钱。 是么?张朝晖道,上万了吧。 冷红摇头。 那是上千?张朝晖开玩笑。 六十八万。 张朝晖停下筷子,看着冷红。似乎没听清楚,又似乎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冷红又把这个数字重复了一遍。 张朝晖的筷子松落在玻璃板上。他又捡了起来怎么会那么多? 你说呢? 张朝晖看着冷红的眼睛,冷红也看着张朝晖的眼睛。 我不信。许久,张朝晖说。  
第二十五章(3)
我把存单带来了。冷红打开包,把厚厚的一叠存单取出来你要不要再算一算? 张朝晖把存单推了回去。他一眼就看出那些存单不是假的。他靠住椅背,脑子里一片混乱。 你是说,这钱,是你们两个的?他费力地问。 对。是我们两个一起挣的。冷红的声音很平静。 我不信。张朝晖的声音低极了。 我一个人能挣这么多么?冷红说你问问小紫就清楚了。她是个不会撒谎的人。 张朝晖沉默着。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事实就是这样。冷红说想怎么面对是你自己的事情,重要的是你必须得去面对。 音乐仍如山间的溪水缓缓轻流,其他餐桌上的人仍在低声笑谈,周围的氛围仍如刚进来时般温馨安详。但是,他们的两把椅子之间却凝固出一股强劲的寒流,把张朝晖都冻僵了。 你想让我怎么去面对?张朝晖终于说。 离开冷紫。这对你们都好。你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张朝晖象疯了一样掀翻了桌子。玻璃板顿时碎成了一地。整个餐厅都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他们。 冷红拎着包走出了门。张朝晖坐了片刻,也走了出去。 先生,损坏了东西请按店规赔偿。一个服务员连忙跑了出来。 张朝晖打开钱夹,扔出了几张钞票。 当冷紫打开门,看见冷红身后象雕塑一样站立的张朝晖时,她惊呆了。 她看着冷红。冷红不看她。 她的全身都战栗起来。 张朝晖只是默默地死死地看着她。 没有一个人说话。 “是的。是的。”许久,冷紫终于象吐石头一样吐出了这四个字。她泪流满面。  
第二十六章(1)
无边的夜色笼罩着整个城市。同一份夜色在不同的地方就会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宛若一个千面女郎。有时候,她沉静厚重。有时候,她俏丽温柔。有时候,她轻佻放荡。有时候,她天真纯朴。有时候,她明朗清澈。有时候,她暧昧浑浊。有时候,她危机四伏。有时候,她又贞和安宁。 冷紫坐在洗浴中心的楼顶,无声地浸泡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墙裙的边缘镶着五颜六色的彩灯。从楼下往上看一定是漂亮夺目的,但是,在冷紫的这个位置,却什么也看不到。冷紫忽然觉得这很符合自己目前的状况明明处于灯红酒绿的包围之中,但是自己的立足之地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冷冷的,没高没宽没底儿没沿儿的一个黑洞。 你恨我,是么?不知什么时候,冷红站在了她的身后。 不。冷紫回答十分迅速。 迟早都是一场梦。晚醒不如早醒。冷红说,做梦做久了就容易被魇住。 我知道。冷紫说,所以,其实我还挺感谢你的。 小紫。冷红终于抓住了这明显的嘲弄。 真的。冷紫说。 毕竟,是我告诉他的。 就是你告诉他才最好。冷紫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一定要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么你就是最佳人选。 无论冷红信不信,冷紫知道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她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甚至无数次地设想过那一刻的情景。在这个地方,在她的身上,能够开出短暂的爱情之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奇迹只要出现便已足够,如果想要让她长留,那就象要在阳光下储存雪花一样不现实。最有可能拔出这枝花的人有三个冷红,张朝晖,还有自己。她首先排斥了自己。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冷红和张朝晖。与其等张朝晖出手,那还不如让冷红出手。因为,冷红至少还能给她个全尸,而张朝晖一出手,就意味着凌迟。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坐在这里,任风吹拂。 “其实,你恨也没有用。咱们姊妹就是这样的命。命,命,天管定,一个人不服命不行啊。”冷红说。冷紫知道她不放心,还在给自己做思想工作。 命运是一个人对某些事情不愿意再努力或是没有信心再努力的常用借口。她忽然记起自己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这句话。也许,真的就是命吧。她想。她是不能再努力了。以前是没信心,现在是没脸再努力了。 咱们挣了多少?她转移了话题。 六十八万。 一定要挣够一百万么? 这有什么一定不一定的。多点儿总比少点儿好吧。 八十万也行吧? 冷红看了看冷紫,纳闷她怎么开始对钱感兴趣了。 也行。她说。 到时候,你真的能收住手么? 能。冷红说。到时候什么样鬼知道!她心里想。 冷紫又陷入了沉默。 张朝晖病了。他不吃不喝地房间里躺了两天。没有吃药,也没有去看医生。 他是医生,他知道自己的病。 躺到第三天,他起来了,慢慢地在街上走着。他逼着自己这样做。因为不这样,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其实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大一部分。他的全身都被掏得空空旷旷的,只剩下一个躯壳在游走。他失去了所有的情绪愤怒的、忧伤的、惊愕的、悲愤的、痛切的、无奈的、疯狂的……没有。统统没有。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从来没有。即使是那年冬天冷紫对他的拒绝也没有使他这样过。那时候,他还能感觉到堕入深渊的痛苦。那种痛苦虽然折磨人,但是真的跌到深渊底部的时候,居然也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毕竟,冷紫说找的是一个爱她的人。因此即便说不是幸福,最起码也是一个归宿。 可现在呢?他面临的不是痛苦,而是灾难。如果拿痛苦和灾难来比较,痛苦就象是向湖里掷的石头,能激起或大或小的浪花,让你不平静。而灾难却是一次巨大的地震。地震过后,湖水反而没有一点儿波澜。因为湖已经没有了。 他走进他们买床上用品的那家商店,那种如春天原野般花型的床罩正在柜台上乖乖地躺着。他俯身怔怔地看了一会儿。 你要么?售货员问。 他抬起头看了售货员一眼,仿佛听不懂他的话。 你要是不要,请到别处看看,给其他顾客让个空儿。 他转身离开。隐隐还听见两个售货员的低低议论“看了那么大一会儿,眼珠都不转,肯定神经有毛病。”另一位的猜测略微保守了一些“我看他的眼睛八成是高度近视。” 张朝晖面无表情地走出商店,走了不远,他就看见了“原木居”茶馆。他没有进去,只是在窗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在他们曾经坐过的座位上,一个女孩子正在喝茶。她看起来很小,顶多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涂着浅蓝色的眼影和紫红色的唇彩,刷着淡淡的腮红,修长的手指闲闲地端着茶杯,银白色的指甲闪着亮光。她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临座的男人,忽然转头,看见了正凝视着她的张朝晖。她又喝了两口茶,看见张朝晖还在看她,便结了帐,走了出去。 “你出多少?”她背对着张朝晖,问。 张朝晖看着她。他不明白。 “最低两百。”她说。 一瞬间,张朝晖惊醒过来。可能从他骤变的神情看出了什么,女孩子皱了皱眉,疾步离开了。与此同时,张朝晖也跳上了一辆刚刚停下的公共汽车,仿佛在逃离一种世界上最可怕的瘟疫。血液顿时充上了张朝晖的脸。这是他直接面对的第一个妓女。准确地说,她还象个孩子。 这就妓女么? 他心心念念的冷紫干的就是这个么? 不。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这已经是事实了。 是事实就是真实的么?事实也有假象。 那你可以再去了解啊。 张朝晖甩了甩头,知道自己又陷入了争斗中。这两天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两大阵营,几乎时时都在撞击出刀光剑影。一方说,放弃吧。冷紫已经不值得你为她费心思了。她不过是个肮脏的风尘女子。另一方说,没有那么简单吧。你要相信自己当初的选择。难道她一开始就是个滛邪的女子么?——而且她在你眼里有没有显示过滛邪?难道她从你那里骗了多少钱么?一方说,她在骗你的感情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这是比骗财骗物还要可恨的伎俩。另一方说,这反而证明她还没有完全堕落,证明你最起码有必要再和她谈一谈。她走到今天,也许并不是那六十八万存单和冷红的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你没有必要了解一下么?一方说,还有什么好谈的?即使了解了又 能怎样?那只会让你痛得更切更深。难道你还有可能娶这个妓女为妻么?  
第二十六章(2)
妓女。张朝晖又回归到了这个词里,觉得自己的心上顿时扎满了千万把钢针。 他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需要去面对这样一个词,并且把这个词和他的爱情紧紧相连。他第一次和这个词有直接接触,是冷红在电视上出现的那一瞬间,如果远距离评说,他也许会觉得,妓女不过是为了金钱而使性生活变得混乱泛滥的女子。现在,他还能这么轻松地认为么?他还能用医生解剖尸体的口吻去解释这个词说妓女不过是以金钱为目的以身体为资本性生活过度性对象广泛的女人的一种总称么? 他是一个医生。他知道人体的美好与神圣。同样也知道人体的委琐和丑陋。妓女是什么啊。人尽可夫,随时零售。任何人的热唇都可以亲吻她的如花笑餍,任何人的双手都可以抚摸她的洁白玉体,任何人的欲棒都可以进入她的隐秘之地。任何人,——只要有钱,她是性的另类超市,是性的公共汽车,人民币就是她最大的嫖客。 难道他要娶这样一个女人为妻么? 不。 决不。 当然,也许冷紫是被逼无奈,也许她是艰难的。但是,凭什么一定得是他去原谅她?他爱她,但这就是宽恕一切罪过的理由么?他还没有崇高到那样的地步。这样的荣誉还是留给小说里的骑士和电影里的英雄吧。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滑稽。仿佛他花费了最精巧的心思预定了一桌绝世的盛宴,一直珍存着,连一筷子都不敢唐突。他甚至一直是怀着敬畏的心情在等待宴会的开始。可是在一瞬间,一切都变了。他发现盛宴早已经被别人吃得杯盘狼籍,他吝之又吝的珍馐佳肴早已成为别人的腹中之物。甚至,已经成了他们饕餮之后的排泄物。 他还能再把她当成珍馐佳肴么? 他忽然又痛恨起了冷紫的诚实。她为什么不对他耍耍心眼儿?就说冷红是在嫉妒她的幸福,在诬陷她。然后偷偷地去做一个chu女膜修补术。他宁可她这样! 但是,他真的宁可她这样么? 不,那样他会更恨她! …… 停止。他对自己说。他觉得自己的思维就象雨天的乡间土道一样泥泞。他必须得终止这种精神的混乱和内心的激战,让自己做出实际的行动来,行动也许比空想会让他好受。 他迅速做了一个决定再和冷紫见一面,然后就此了断。毕竟冷紫是他长这么大倾注心血最多的女子,是他情感领域里最深的烙印。——另外,他也隐隐觉得,如果就这么和冷紫了断,似乎也不符合自己做事的原则。也许,他还是能尽点儿责任的。最起码,自己能够劝劝她回头。 他下了车,拔通了洗浴中心的电话。 喂?是冷红的声音。她们俩的声音很象,但是张朝晖从来都没有弄错过。 是我。张朝晖说。 有事么?冷红的声音很戒备。 我想和她最后谈一谈。张朝晖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她去看病了。 张朝晖的心往下跌了跌什么病? 什么病都不需要你的垂询。 她去的是哪家医院? 不知道。 张朝晖放下电话。今天是约不了冷紫了。不远地方露出一个建筑物高高的尖顶,他认出是他和冷紫一起去过的那座基督教堂,便慢慢地踱了过去。他忽然觉得,连他今天的出门都象是对这份感情的一种总结和悼念。——他刚才过的这几个地方都是他和冷紫来过的。 他走进教堂,听见他们最喜欢的那个萧牧师正在布道。他们之所以喜欢萧牧师,是因为他布道的语言很有风格。他不象其他牧师布道那样生涩古板,总是象讲故事一样,平和易懂,富有韵味,并且很善于把当代生活里的词汇和圣经的语言融和起来,让人觉得十分亲切熨贴。 “在耶酥第一次去耶路撒冷讲道的路上,他遭到很多人的反对,甚至没有人愿意让他留宿。耶酥很伤感地对门徒雅各和若望说狐狸有|岤,天上的飞鸟有巢,但是人子却没有枕头的地方。此时,他的背后是无情的故乡,他们因他讲真天国而离开他;前面是骄横的都城,他们因他指出他们的罪恶而仇恨他。眼前又不见容与人,仅仅是因为他要去耶路撒冷。天子,救世主,竟然不如有巢|岤容身的飞鸟走兽。他从入世就备尝凄苦,他生在马槽,以喂养牲畜的槽作摇篮,最后还埋葬在别人的墓里。而正是他真正创造了这个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朝晖发现偌大的教堂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萧牧师正站在门口,静静地等他。 对不起。他说。 我能帮助你么?经过萧牧师身边时,萧牧师忽然问。 不。谁也不能帮助我。张朝晖说连您和您的主也不能。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得救的。萧牧师说。 卖滛的女人也能么?张朝晖能够想象得到自己的嘴边挂着怎样的笑容。 “一次,耶酥正在讲道的时候,一群男人押着一个女人来到了耶酥面前,男人们愤恨地说,这是一个滛妇,按法律规定应当用石头砸死。他们问耶酥该怎么办。这个事情看起来是请教,实际上是一个阴谋。如果耶酥同意砸死她,那么人民就会动摇对他的崇拜,因为人民认为耶酥是仁慈的。如果耶酥不同意,那么耶酥就成了违反法律的罪人。耶酥沉默了很久,终于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