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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热爱你:孪生姐妹误入风尘 自救?自赎?第15部分阅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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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他也没多想。现在看来,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么? 他的心顿时慌起来,仓促地收拾起碗筷。 “我这两天忙昏头了,把这事儿给忘了。”他对老科长笑道,“我这就去通知她,让她马上过来。” 回到科里他就给请病假的医生打了个电话。 “你必须得帮帮忙,来替我顶上两个小时的班。”他说,“往后哪怕你休息一年我都没意见。” “我去就是了,你可别咒我。”对方在电话里笑得很清朗,听起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守着医院,我也不想病上一年啊。” 一个小时之 后,他赶到了美雅。他敲了敲她们宿舍的门,开门的人是冷红。 什么事?冷红问。她穿着睡衣,拿着一面镜子,看样子正在化妆。 冷紫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谁还会知道?张朝晖的手扶住门框。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张朝晖加重了语气。 那你更应该知道。你不是最爱她的人么? 张朝晖沉默片刻,竭力压抑着心中的不悦。越过冷红的肩头,他看见了冷紫的床上放着的白色小包。他断定冷紫并没有出门。因为冷紫只要出去,通常都会背着它。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刹那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她还在这里,是不是?他问。 她是个自由人,在哪里都有可能。 她还在这里干什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冷红看着指甲上的蔻丹我知道她是化过妆出去的。 你又拉她下水了? 她要是不想下,我拉也拉不动。她要是真想下,我拦也拦不了。不过,我对她说过,在这里下水比在你那里下水要好得多。 张朝晖转身离开了。他怕自己再不离开就会把拳头砸到冷红的脸上。 他来到大堂里,询问值班的服务员。那个染着一头金发的姑娘漠然地摇摇头。他又问了问值班的保安,保安回答他的也是漠然的摇头。 他忽然觉得背上象结了冰一样冷。 “冷紫!”他在大堂里喊。 “先生,请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保安说。 他跑上二楼。 “冷紫!”他站在楼道里大声喊。 没有人回答。 他跑上三楼。 “冷紫!”他使尽了全部的力气。走廊上激荡起沉闷的回声。回声消逝之后,依然是沉默。 两个保安走上来。 “先生,请不要在这里久留。”他们彬彬有礼地逼视着他,“您这样会给我们中心带来不良的影响。” “我要找她。”张朝晖瞪着血红的眼睛说。 “您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保安一人架住他的一只胳膊,“请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张朝晖一下子甩开了保安。 “冷——紫——,你他妈地给我滚出来——” 他疯了一样喊。 保安把他拽下楼。 一会儿,冷紫静静地出现在楼梯口。张朝晖抓住她的手,一口气来到大街上,又一把把她搡开。 告诉我,你又接了多少客?挣了多少钱?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喉咙里滚出来的字眼儿都象是闷雷。 我没有。冷紫垂下眼眸。 没有?那你去哪儿了? 我在楼顶。 你在楼顶干什么? 冷紫沉默。 是不是正在楼顶策划你的第二次开张? 张朝晖!冷紫叫道。 告诉我,你是不是就这么舍不得这一行?如果我真的这么喜欢,那么我决不再打扰你。张朝晖一字一字地吐出我唯一的要求是,在你春宵一刻值千金之前,能给我一句明白话。 我没什么可说的。 是么?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么?张朝晖逼近她的脸是不是我已经没有一点儿消遣价值了?连一个字都懒得给我? 真的一定要我说么? 是。 那么,祝你们幸福。冷紫说。 我们?我们是谁? 叶潇是个好女孩子,最起码比我好。你要好好珍惜。 你在说什么?张朝晖明白有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事已经发生了。 其实,你根本用不着对我这么好,你只要记 得我,我就满足了。冷紫的神情渐渐回归到了平淡和寂冷。 到底怎么回事?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么?你可以在所有的时间里欺骗某一个人,也可以在某一段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但是,你不可能在所有的时间里欺骗所有的人。泪水落在冷紫瞬间的微笑上虽然,你的欺骗是这么好。 求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朝晖箍住冷紫的肩你再不给我讲明白,我就要疯了。 冷紫伸进口袋里,默默地把一张纸递给他。张朝晖匆匆扫了两眼,拉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他们来到《星节晨刊》报社,敲开了叶潇的宿舍。 请你解释一下,他把那张纸摊在叶潇面前,看着叶潇苍白的脸,好么? 叶潇沉默着。 叶潇,我知道,很多人做错事只是在一念之间。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肯定会原谅你。张朝晖的语气温和而坚定但是,在我原谅之前,请你必须解释。 叶潇依然沉默。 你知道你为什么必须解释么?张朝晖走近她,因为你的解释和我们三个人都有重大的关系。这关系到你的良知、我的爱情,以及她对未来生活的全部信念。  

第二十九章(2)

叶潇盯着门板上的木纹。木纹中有一道道椭圆型的纹络,如一只只巨大的眼睛,仿佛正在好奇地盯着她。 我去找过你,可我一直没有勇气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太愚蠢了。叶潇捂住脸,泪水象小溪一般渗出她的指缝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第三十章(1)

一年一度的星苑市“两会”已经开始筹备召开了。人大和政协的工作人员也开始进入了一年一度的忙碌之中。《星苑晨刊》和《星苑日报》以及星苑电视台这几大媒体已经纷纷着手开辟向两会献礼和汇报的专栏和专题节目,以彰显星苑市各方面的成就。这种会议一般都以“盛世盛会”命 名,以“热烈隆重”开始,以“胜利圆满”告终,是中国任何一个城市的政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和既定程序。“党委挥挥手,政府动动手,人大举举手,政协拍拍手。”民谣虽然显得有些无知和偏颇,却也有些尖刻的可爱。如此听起来,人大会似乎比政协会要多一些份量。——毕竟,一个是最高的国家权力机关,一个是各民主党派参政议政的组织形式。在会议日程上,也可以看出这一点。一般都是政协会先开幕,开幕之后就做自己的工作报告,然后是人大会开幕,政协委员们就要列席人大会的开幕式。并且还得列席听取来自于财政、法院以及检察院等各方面的多个报告。而人大代表无需列席政协的任何一次会议。当然,前者比后者重要还有一个众所周知却不能摆到桌面上的理由选举权的范围差异。政协会只可以选举政协内部的班子,而人大会决定的却是政府要员的升迁。二者的含金量如此不同,所以对很多仕途中人来说,“两会”就成了一个鲜明的分水岭,自此,有人平步青云,有人则逐渐隐退。有人春风得意,有人秋叶枯黄。与之相跟的势力也会随之涨落。亦如种树,有人把根扎下,让自己的枝枝蔓蔓也随之蓬起,稳固并扩大着自己的一方天空和土地。而有人则被连根拔出,称栽到了别处,它周围的根系也就随之易地、收敛和枯萎,渐渐失去踪迹。 作为其中一棵大树的根系,方捷清楚地知道,她的分水岭已经近在眼前了。那个重要人物早就告诉过她,今年人大会他就届满,到退居养老的时候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无比清晰地显示出几丝强烈的老态,方捷的心里萌生出一股难过的温情。难道真如有人所说,成功的事业就是男人最好的回春剂和壮阳药么?几年前,她跟着他来到这里安家落户,她结了婚,生了孩子,后来又离了婚,开美容美发店、酒店,直至这个洗浴中心,无论她干什么,这个男人都一直在背后给她撑着。当然,她也很争气,虽然不时碰到一些小麻烦,但是几乎没有给他捅过什么大漏子。他们合作得很好。她给他钱,陪他睡,心甘情愿,甚至心存感激。她知道,他不缺钱也不缺女人,他要她的钱睡她的人,是心里有她。后来,随着洗浴中心一茬茬年轻女孩子的到来,他们已经很少在一起过夜了,他在她的感觉里逐渐变成了一个亲戚。她对他始终怀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当然,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与爱情无关。——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还有爱情这个词么? 他们是灵魂的连襟和精神的近亲。她觉得。 她相信他对她也是这样。从客观的评价上,也许可以说他既腐败又肮脏且老还色,不是什么好男人,而自己也决不是好女人,但是这能妨碍他们之间产生一种亲密的关系和感情么?她觉得不能。如同人们常说的“狼狈为j”那样,当狼和狈并肩作战的时候,谁能说他们仅仅是在互相利用?他们之间难道没有知已的信任和至交的默契么?古人也曾说“君子以义结交,小人以利结交”,可这世上有几个纯粹的君子小人呢?谁做君子的时候,没有做过哪怕一瞬间的小人?谁做小人的时候,没有做过哪怕一瞬间的君子?而所谓的君子之交就完全没有利么?所谓的小人之交就完全没有义么?她觉得这种观点简直统统都简单得可笑。她决不会让这些观点来左右自己的生活。 有太多的事情是无法用固定的道德来评判的。因为有太多的人,那些道德并不认识。有太多的事情,那些道德并不知道。她想。 前些天,她盘点了一下近几年的收入,发现真正给她带来滚滚财源的还是冷红和冷紫姊妹来这里之后。除去房租、水电等杂项的支出和员工的薪水,她每月的纯收入最少也有十万元,现在,她银行里的存款早已经到达了七位数,够她舒舒服服地过后半辈子了。当然,再干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她手里已经积累了丰富的进贷渠道和充沛的销售对象。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这钱是踩在钢丝儿上挣的。钢丝下面都是刀尖儿,只要她一脚踏空,就会被扎得透心儿凉。以前,有那个人在,就象在她的身上栓了个保险绳。现在,保险绳就要解走了,再找新的,谈何容易。即使找到了,她还得用实践去证明这个保险绳栓得紧不紧?保险系数有多高?再或者保险绳的要价太贵的话,对她而言也是得不偿失的。她的钱已经够花了,何必再去冒这种掉脑袋的风险给别人送钞票呢?她没有那么傻。 如果说自己算是一个聪明人的话,她觉得自己最聪明就在这个地方。她没有被钱遮盖住一切。她思长虑多,有分有寸。知道出手,更知道收手。她甚至觉得对这一行来说,收手比出手更重要。该出手时不出手,顶多也就是失去一个捞一把的机会。可是该收手时不收手,丢掉的很可能就是命。 就象陈子明。 还有一个原因使她决定立刻收手。这个原因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也是真的。——冷红冷紫姊妹的分裂使她失去了继续下去的最后一丝激|情。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觉得她们俩是她的一个杰出作品。她对这个作品甚至比任何嫖客都有感情。这个作品曾经让她充满了成就感。——如果她们不是老给她惹麻烦的话,她很可能会更喜欢她们。现在,随着冷紫的离去,这个作品已经破碎了。她觉得自己事业的高嘲期也已经随之而去——如果这一行也能算做事业的话。 她开始慢慢实施停业的步骤。先是放出风说生意不好需要裁员,裁过之后又说还是不能维持,必须得缩小开支于是关掉了厨房和美容室。然后她顺理成章地打出了转租广告,不日便宣布全盘停业。终于,在“两会”召开前期,她给剩下的员工们发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告诉她们,必须在三天之内离开。 冷红是第一个走的。临走之前,方捷来到了她的宿舍。两人相对沉默了许久。 你打算去哪里?方捷问。 不知道。 干什么? 冷红沉默着。方捷从这沉默中听出了回答。她还能干什么呢? 你来这儿有五年了么? 唔。 方捷看着冷红,眼前浮现出她刚来时的样子。那时候她多么小啊。其实,人只要跟自己过去一比,就知道自己老了。 手头也有些钱了吧?  

第三十章(2)

冷红没有说话。这是个敏感的话题。 你不说我也知道。方捷笑道你怕什么呢?我又不要你的。 你当然挣够了。 难道你没有挣够么?方捷尽量把语气放温和往后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可能再也见不了面了,有些实心话想告诉你,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算了。 你讲。 这种活儿,你至多再干一两年就别再干了。钱这个东西,挣得差不多也就行了。你…… 你是在劝我从良么?冷红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必得从良。方捷说没有人能卖一辈子。 我知道。 我是在为你好。 当初你劝我干,说是为我好。现在,你劝我不干,还是说为我好。冷红说你可真好。 方捷决定停止谈话。她觉得自己已经对冷红仁至义尽了。她清楚地意识地冷红虽然聪明,但是还是和自己的层次相差得太远,她们之间几乎不存在平等交流的可能。 她道了再见,转身就走,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 还有一件事情。她说。 什么事? 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告诉你拿走你初夜的那个男人是谁。方捷说你现在还想知道么? 不。冷红说。知不知道这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她想,无非是个男人而已。她不想让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字占据大脑的位置。 第二天,冷红去了水晶宫夜总会,水晶宫不包住,她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 晚上八点,冷紫才回到租住的小屋,这是一个大杂院里的一小间平房,月租金一百五十元。她拿出钥匙去开门的时候,发现锁眼儿插着一朵小小的牵牛花。一定是张朝晖来过了。她想。她把牵牛花取下来,含在嘴里,开了门。一进门她就被拦腰抱住了。她惊叫了一声,又被捂住了嘴。 她听到了熟悉的嗤嗤的笑声。很快镇定下来,安恬地躺在了那人的怀里。 干嘛吓唬我? 让你的情绪产生一个落差,惊喜惊喜。张朝晖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打扫卫生呢。 你一个人? 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我是一个人,又是新来的,当然得多干点儿。冷紫舒展着酸痛的胳膊。今天她一个人蒸了十屉馒头,累极了,可是也很开心。这里的工资不高,除掉房租,刚好够她一个月最基本的零用,但是她打心眼儿珍惜这份工作。因为这份工作不仅仅是她一直向往的阳光下的工作,更重要的是这个工作是张朝晖介绍的。她是以张朝晖的女朋友的身份来接受这份工作的。而且她还和张朝晖离得那么近,她决不能给张朝晖抹黑。 那咱们也赶快拖家带口,好不好?张朝晖一边给她捏着胳膊一边说。 瞎说。冷紫红了脸。人多么奇怪啊。她想,以前她在别的男人面前赤身捰体居然都麻木得失去了感觉,可是现在,张朝晖的一个玩笑都会让她不好意思。仿佛以前她早已经崩溃的感觉系统,都被张朝晖重新建立了起来。 往后,我也帮你去打扫。 不。冷紫贴在张朝晖的怀里,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不让你干这种脏活儿。 你要把我惯成一个大懒虫么? 是的。冷紫说我要让你长这么胖,这么胖。我要让你站在手术台边弯不下腰来。 看着冷紫边笑边比画的孩子一般的神情,张朝晖不由得吻了吻冷紫的脸。冷紫笑着推开他,脱掉了外套。 你知道么?美雅关门了。她说。 你怎么知道?张朝晖的声音里立时流露出明显的不悦。他本能地讨厌冷紫和这个地方再有任何联系。 我只是想打个电话。冷紫说。她有些畏惧地注意着张朝晖的脸她毕竟是我的姐姐。 她配做姐姐么?世界上有这样的姐姐么?你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冷紫的恐惧愈发让张朝晖肯定了自己的生气是对的。难道不是这个名字把冷紫带进了万丈深渊么? 可她毕竟是我的姐姐。冷紫无力地重复着。 张朝晖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是的,无论他怎么不愿意提到冷红,冷红毕竟都是冷紫的姐姐,而且她还存在着,生活在冷紫的惦念中。这是事实。他不能否认这个事实。更不能因为这个事实而去怨愤冷紫。冷紫是无辜的。他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了一下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冷紫说。 她肯定没事儿。要是有事儿她肯定会来找我们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哪儿。张朝晖安慰道。他又把冷紫搂进怀里。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她以前也是这样躺在别人怀里的么?在这沉默的空档中,一个念头突然迸到了张朝晖的脑海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痛恨这样的念头,可是他无能为力。他不喜欢冷紫提到冷红,也是出于这种原因。——冷红几乎是刺激他这种念头的标志。是一号黑体的大标题。他甚至不想让冷紫长这么漂亮,——只要不和冷红长得一样。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冷紫纯净如玉的脸。冷紫也敏感地迎着他的目光正视着他。她眼光里的犹疑让他明白,她此时正想着一个与他相呼应的问题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在别人的怀里躺过么?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曾经是那样一个人么? 她象小鹿一样胆怯而又自卑的神情仿佛是两道明亮的月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张朝晖心里最柔弱的地方。 小紫。他终于说我曾经对你犯过罪。 冷紫默默地看着他。 我曾经想过不要你,就在冷红告诉我真相的那两天里。因为我想维护那种所谓的纯洁。——幸亏我没有真的去犯那样的错误。其实我知道,脏的只是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它已经和你没关系了,和我们的爱情更没有关系。可是,有时候,我真的还做不到就当那些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这是我的自私和狭隘,不过这也是一个男人在遇到这种事情时的最起码的正常反应,无论这个男人的心理原本有多么健康。不是么?所以,请你理解我。我一定会注意克服的。对于冷红,我也一定会学着尽量平静对待。如果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没有管好自己,偶尔说错了话,或者流露出了一些其他的想法,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他摩挲着冷紫的头发请你,给我时间。 冷紫的泪水破堤而出。能听到这样诚挚的声音,她觉得自己近乎是一个仙人。 一个周末的下午,张朝晖带着冷紫回了家。他们先搭车到杏屯县城,然后步行。走到半路上,天下起了雨。是很细的那种雨,温柔的程度刚好洗去了路上的浮尘。走在上面,清清爽爽,有一种说不出的洁净与舒适。两边的庄稼都在这微雨中发出沙沙的合唱,仿佛每一颗果实都是一张小小的嘴巴,每一滴雨都是一只手,每一片叶子都是一根琴弦。一些“人”字形的草棚搭在田间垄上,象小孩子胡乱涂抹出的铅笔画,有一种歪歪扭扭、原始朴拙的美。再往远处看去,就是雨罩出的一团团、一片片的淡蓝色的轻烟,这些烟一般都缠绵在树荫上、林子里和村落中。相比视之,又数村落里的烟团最大,最浓,也最美。让人的目光所至,便生出一种由衷的暖意。这便是“人烟”的由来么?  

第三十章(3)

张朝晖和冷紫默默地走在这熟悉的乡村小路上。除了给父母扫墓,冷紫从来没有回来过。就是扫墓回来她也往往是来去匆匆,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细读这往日的情景。今天,细雨微落,行人稀少,她可以从容地欣赏了,却不由得升出一种难言的伤感。田野还是原来的田野,路却比以前多了好些坑凹。路老了,而路的老,是每日走路的人看不出来的啊。 可是,老,有时又是多么地好啊。冷紫忽然想。因为,只有当你度过那些难以想象的风浪和灾难之后,只有等那些难以想象的风浪和灾难成为往事之后,你才有资格对自己说老了。这时候的老,是踏实的,是让人安心的,是能让人酣然入睡的。而风浪和灾难中的青春无论多么美,也会因为飘摇而让人觉得虚浮。 前面,村庄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快到张朝晖的家了。不时有骑车来去的乡亲和张朝晖打招呼,同时也掩饰不住对冷紫好奇的目光。 朝晖。冷紫突然停下来。雨丝调皮地在她的头发上结成了一粒粒小珍珠。她垂下头。 怎么了?张朝晖问。 你打算怎么向你爸妈介绍我? 实话实说呗。张朝晖做出一个介绍的手势诸位,这就是我现在的女朋友,未来的媳妇儿,能让你们抱上大胖孙子的姑娘。 冷紫没有笑。我说的是真的。她说。她真的无法想象自己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她怕。她忽然想起那年“五一”冷红回家时自己对待冷红的激烈局面。冷红在回家的路上怕吗?她肯定也是怕的。可她还是没有躲开自己利剑一般的残酷。她忽然明白,有些事情,自己对待别人时并不觉得,而轮到自己承受的时候,才会知道。 她的心里一阵牵痛。 傻瓜,不用怕。张朝晖环住了她的肩膀我把你带回家,不是让你怕的,你还不相信我的水平么? 你我当然知道。可是他们…… 我和父母虽然平时说话不多,可是我了解他们,他们也相信我。毕竟,我和他们也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张朝晖笑道。 你们之间当然没什么。关键是我。 你是我的选择。这才是最重要的。张朝晖说明白了么? 回到家,张朝晖的母亲赶紧煮了两碗荷包蛋。张朝晖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出嫁了。家里只剩下了老两口。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妇,淳朴而讷言。张朝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泥瓦匠,周边村里许多人家的房子都是他领衔干的。凭着这份手艺,他置办了两个姑娘的嫁妆,也供张朝晖读完了书。现在他上了年纪,儿子也参加了工作,他就不再掏这把力了。农忙时下地侍弄侍弄庄稼,农闲时就蹲在街头看人下棋,听人摆龙门阵。听说儿子回来了,他也很快回到了家里。 张朝晖把冷紫向他们做了介绍,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他们没想到儿子领回来的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是邻村的,还是个农村户口,临时工,更重要的是,冷红的名声十里八乡早就都传遍了。冷紫这两年也有人说闲话,比冷红好不了多少。 氛围郁闷的晚饭结束后,张朝晖让冷紫一人留到堂屋看电视,和父母到厢房里说了半天。他隐瞒了一些事情,也省去了许多枝节。他只是以他素日的诚恳语态给父母讲述了一个他们刚好能够接受的故事。——他清楚地知道父母善良的界限和宽厚的程度。他也知道,有时候,撒谎不但是有必要的,而且简直是有益无害的。故事结束后,两位老人的表情开始变得缓和起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冷紫和张朝晖的母亲躺到了一张床上,老人让她躺到了里面,还执意给她取出了一床新被。冷紫捏着被角,眼睛湿润了。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就准备好了一些纸钱和几样果品,让冷紫带着张朝晖到冷裕德夫妇的坟上看看。“我们认过你了,也得让你爹妈认认朝晖。虽说是在地底 下,也是看得见的。”她说。 冷紫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她又一次想到了冷红。自从离开了家,冷红碰到过这样慈祥的面容么?没有。比起冷红,她是多么幸运啊。  

第三十一章(1)

如果有人细细观察,就会发现,雨后的阳光与素日的阳光是不同的。尤其是雨后早晨的阳光。当自行车的铃声,公共汽车的喇叭声,行人急促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卖早点小贩们的吆喝声交汇在一起纷纷响起来的时候,这种阳光便以一种不可抑制的明朗姿态倾洒了出来,在一瞬间便淹没了大地,也充盈了整个天空。此时的阳光仿佛有一种金属一样的质感,似乎只要对着其中的一缕屈指一弹,它就会铮铮而鸣。在阳光的照耀下,迎光的树叶都泛起了亮亮的光泽,叶尖儿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儿——或许是昨夜的雨珠儿吧。这些珠儿闪闪烁烁,如大自然特意打造出来的钻石饰品,在太阳这位无与伦比的灯光师的轻轻一镀中,便让所有珠宝店的玩意儿黯然失色。 这是雨后阳光的早晨,也是雨后早晨的阳光,充满了清香的动感和芬芳的音响。这是一个喧闹的城市两个最富有诗意的时刻之一。另一个是月华溶溶的晚上。可是这两个时刻似乎和冷红都没有关系。她总是在月光溶溶的晚上陪人狂欢,然后在阳光明媚的早晨昏昏欲睡。 自从来到了“水晶宫”,她才想起在“美雅”的好。在“美雅”时她总想溜出去干私活儿,总觉得被方捷剥削得太多,太便宜了她,来到这里,她才知道方捷并不算黑。在“美雅”时,她是大牌,客人总是有挑有拣,素质也高,做什么事情都有商有量,既挣钱也享受。虽然中介费高,但是方捷把她的价位捧得也高。所以她的收入自然一直非常可观。而“水晶宫”和“美雅”的各方面相比,档次都相差得太远。在这里没有人捧她,她和其他小姐一样要自立更生。老板介绍的客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而且只要出台,不论她挣多少,都要给老板交一百元。现在,她的价位已经降得越来越低,最多的时候只有五百,少的时候才二百,——一百五也拿过一次。这里也没有宽裕的交易场所,有时候只能在包厢里做。虽然老板说过绝对可以保证安全,可每次做时依然是潦潦草草,心惊胆战。——她在“美雅”已经习惯了舒适豪华的标准间和套房,一时间实在不能在隔壁的划拳声里进入角色——哪怕是这样职业性的角色。 因此,她去外面做得更多一点。可外面也有外面的风险。这种风险在她来“水晶宫”不久就领略到了。那一次,一个年轻人看中了她,说四百元一夜。冷红觉得价钱挺合适,就跟他来到滨河路的一幢小楼里。年轻人把她带到一间房前,让她自己进去。 你呢? 不是我。年轻人说着把她推了进去是我老板。 冷红走进去,屋时一阵黑暗。 为什么不开灯?她问。 这里不需要灯。一个男人在里面说没有灯可以集中思想感受。小姐,进来吧。往右。好,你可以上床了。 他和冷红聊了一会儿,才开始做。他很会做。冷红连着到达了两次高嘲。两点钟的时候,他告诉冷红可以走了,下周这个时候再来。于是冷红又去了两次。开始冷红还有些好奇,后来她也不想那么多了。管他长什么样呢,只要能挣到钱就行了。她想。 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天下着大雨,还打着很响很响的炸雷。正在做的时候,一道闪电照了进来,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冷红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了那个男人的脸。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魔鬼的话,那便是魔鬼的脸。 噩梦一样的脸啊。 冷红起身下床,再也没有来过。她忽然觉得,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一定痛苦极了。因为这样的脸本身就好象是一种犯罪。或者说,就是一种无言的伤害和无为的暴力。她也同时发现,原来自己也还没有到达为了钱就什么都可以做的地步。 此后,她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逢有人要和她谈生意的时候,她就会问是你自已么? 还有一次,一个人把她带到酒店里,说好价钱是三百。可是在做的时候,上来的是三个人。到最后,冷红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他们给的钱还是三百。 当初说的就是三百。你又没有问几个人。他们无赖地说。 冷红死死地盯着他们三百我也不要了。我这就去报案。我已经是八进宫了,看守所所长我都认识。你们也想认识认识么? 三个人相互看了看。他们可能见惯了吃哑巴亏的人。冷红的硬似乎让他们非常不适应。 你到底想怎么样?叫她来的那个人终于问。 要么你们就杀了我。要么就按规矩给钱。冷红说。 小姐真会开玩笑。你的命就值九百么?那人笑着,数出一叠钞票给她。冷红默默地接过来。她很少特意去记忆嫖客,可是那一夜她记住了那三张脸。他们很象广东人。高高的额头,凹陷的眼睛,一幅典型的爆发户的模样。 此后,她又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是你自己么”之后再回加问一句“到底有几个?” 然而,相比起一些性变态和本地的痞子,这些还都算好。因为能让她平安地挣到钱。有一次,一个客人硬是让她把高跟鞋咬在嘴里做,——他多加一百。做完之后,冷红连刷了三遍牙。还有一次,一个客人边喊她妈妈边让她抽打他。最可恶的是有一次,一个小流氓做完之后,非但没有给钱,反而把她口袋里的一百多块钱都搜刮了去。有几次她在街上还碰到了他,就只好远远地躲着他走。 她还能怎么样?难道真的去告么? 不过,她也知道,他们也怎么不了她。她是一个妓女,只要身上不装钱,他们还能把她怎么样?大不了就是睡睡觉而已。这是她的强项。她又不和谁结深仇大恨,还会有谁犯得着杀她么? 最滥也就这样了。最差也就这样了。这是她的底线。在底线之上,她仍然盈余不少。——她有六十八万呢。当然,这六十八万还有冷紫的一半。她会给她的。但不是现在。因为她还不能完全建立对张朝晖的信任。 只要有命在,就有钱在。有钱在,就有将来的好生活在。 她相信。 其实,她也并不是就这么甘心的。也曾偷偷找过一些地方,情况和这里差不多。有几家倒和“美雅”的规模相当,但是老板的态度相当冷淡。只需稍稍看几眼,她便知道这里的小姐平均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以她现在的实力,在这些地方也就是垫底的料了。若在此居下,何如在彼居中?——她已经不可能居上了。 岁月不饶人,对谁都一样。重要的是,要在不同的情境下认识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且做出明智的选择。 她的选择是做下去。  

第三十一章(2)

是的。她得做下去。因为一,她总得有事情要做。二,不作这个她暂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三,她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做什么事情能象做这个一样赚钱快捷。四,不做就要花钱,做了就会挣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嘛不挣去花呢?五,她得抓紧时间。方捷说的是对的,依现在的情形,她至多再干一两年。既然只有一两年的时间了,她为什么不把这有效期使用完呢? 昨夜,她接的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其实他根本做不了什么了,他只是让冷红脱光衣服陪了他一夜。“虽然吃不动了,可还是想看看。”他说。 “你就不怕被人抓住,晚节不保么?”冷红问。 “我已经做过四五回了,从来没有被抓住过。”他说,“就是抓住也没什么。我儿子出国了,三年了也没回来看我一眼,我老伴儿早死了。我给我的亲人丢不了什么脸了。”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神情十分伤感。 我也给我的亲人丢不了什么脸了。冷红也在心里说。他们都是肆无忌惮的人。可肆无忌惮有时候也是多么孤单啊。 从老头家走出来,她觉得有点儿饿,就拐进了一条摆满了早点摊的小巷里。这条不宽的街道十分干净,而且几乎云集了所有南北风味的小吃白嫩如玉的小笼包子,油香料足的热干面,焦脆可口的炸圈饼,松涨滚热的油条,柔韧绵长的米线………冷红走进一家小小的米线店,在墙角的位置坐下来。 米线很烫,冷红又放了许多辣椒粉和香菜。她喜欢辣椒的红和香菜的绿挤在一起时的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悦目。 她慢慢地吃着,一丝不苟,不慌不忙。她不用请假,不用赶班。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件事情——睡觉。她为什么不吃得从容一点呢? 她忽然想起很小的时候,一次,爸爸去杏屯县城卖红薯,带上了她和冷紫。那是她们第一次来到县城,第一次见到那么高的楼和那么宽的马路。父亲看摆着红薯摊,她和冷紫就在附近溜达着。真好啊。冷紫不停地惊叹着。她却什么都没有说。不时有城里的小孩子从她们面前跑过,有的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有的磕着瓜子,有的没拿什么,但是透出一种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稀罕的漠视。那时候,冷红就深深地感到她们是不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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