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渴望爱情(六)(2/2)
杜老大沉默了一会说,人有时是要受委屈的。鲁迅先生提倡韧性的战斗,受了委屈就要有韧性。小钟,你没能上大学不也是受了委屈吗?但你要能挺住。
钟平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情况?
杜老大说,摸底考试的成绩都粘在宣传栏上,我怎么会不知道。
钟平一想起那次考试就一肚子脑火,有一种受了愚弄的感觉。那是去年春天,淮南煤炭学院要在巫山煤矿招两名大学生,根据上面的指示精神,推荐和考试相结合。巫山煤矿一共推荐了十五人参加考试,钟平是其中之一。考试并不难,只考语文和数学两门。钟平读中学时在班上是佼佼者,应付这样的考试自然是得心应手。成绩公布出来后,钟平以平均95分的成绩高居榜首,而人保科长的弟弟张平却倒数第一。可是录取的时候,钟平却名落孙山,张平反而榜上有名。淮南煤炭学院的龚克清老师是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为钟平打抱不平,多次与巫山煤矿领导交涉,但终究未能成功。在那样的岁月,良心是较量不过权力的。钟平把烟蒂甩到脚下踩灭后说,从那次考试后,我进一步认清了世界的冷酷、权力的无情。
武云飞拿了两只冰棒送过来说,天太热,降降温。今天不要挖了,反正车皮也够用了,转夜班再挖吧。
杜老大嘴上吃着冰棒,心里却热乎乎的。他觉得武云飞这个人虽然有点粗犷,但良心不坏。
钟平和杜老大渐渐熟了,上班空闲的时候,别人聚在一起说笑、谈女人,他俩就在地上下跳棋,用石子作棋子,棋盘就画在地上。杜老大下得很投入,忘了自己是来劳动改造的。每当钟平吃掉他一个子,他就叹一口气说,哎,这一步又走错了。
钟平让他悔一步,他坚决不悔,望着钟平说,悔棋有什么意思?
秋去冬来,天空飘下了雪花,矿山白茫茫一片。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井口运输工是最辛苦的了。且不说车皮冷冰冰的,不戴手套不敢推,单说井口的路就够你受的,一哧一滑稍不小心就要摔一跤。钟平想起一首描写雪景的打油诗,觉得很好玩,就背给杜老大听:天地一笼统,井上一窟窿。黑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杜老大说,这首诗没什么文采,却挺形象的。说着两人就走到岔道口撬一个脱轨的车皮。杜老大背对着井口,一只脚在轨道里,一只脚在轨道外。这时井下又拉起了四个重车皮,在井口摘去挂钩后,呼呼隆隆象脱缰的野马顺着铁轨直奔杜老大而来。钟平和杜老大正低着头撬车皮,谁也没注意到呼啸而来的四个重车,情况十分危急,简直是千钧一发。只见武云飞手拿一块木板,象箭一样射到四个重车前面,迅速把木板塞到车轮下面。四个重车滑了一米停下来,距杜老大仅50公分。武云飞抹去头上的汗说,杜老大,你回过头来看看。杜老大和钟平一看傻了眼,要不是武云飞及时堵住重车,杜老大非死即伤。
杜老大惊魂未定地说,谢谢你,武班长。
钟平说,云飞,你真是好样的,多亏了你。
武云飞说,在井口干活,千万要注意安全,推的都是这些铁家伙,撞到你或压着你,不是断胳膊就是断腿,你能有几只胳膊几条腿?
钟平掏出烟一人一支,压压惊,并深有感触地说,我们的命都在阎王爷手里,无论井上井下,矿工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大自然搏斗。难怪斯大林说,矿工牺牲了他们应该享受的一部分阳光和空气,献给人类一片光明。
杜老大此刻感到象武云飞这样的矿工是靠得住的,虽然他从不说豪言壮语,但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