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铃兰（1/2）

微澜躬身立在下首处，声线毫无起伏：“怎么，姨母不信我？我一早说过，姨母若有疑问，尽可寻人查验。”

她态度如此明朗，苏锦姝心里便又加了一分把握：“好，这个暂且不提。你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从金人那里逃出来的？”

因她料定苏锦姝今日必然有此一问，是以早在心下揣摩良久，话说的也是滴水不漏：“完颜昭之所以掳走我，本就是为了找到诏书。彼时宗室中只有康王掌兵在外，一旦他于应天府登基改元，诏书便已等同废纸一般。自此之后，金人对我的看管日益松懈。但一直到去岁，大宋再次派遣使臣去金廷议和，我方有机会混入随行宫女之中，得以脱身。”

这套说辞与微澜今日许多其他言语一般，都是半真半假，局外人大多难以分辨。她相信，苏锦姝再精明，也只得谋算眼前利害。但对于朝堂政事，她却与许多深宅妇人一样，缺乏最基本的敏锐与判断。

更何况，哪怕是看在那些已经花出去的金银细软的面子上，她也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回想起自己这个姨母，原先也是与母亲一般出身世家，最是自诩身份，轻商贱贾的。可在魏府浸淫多年，早已不愧陶朱本色，将低买高卖，待价而沽这一套学的是炉火纯青。

果然，苏锦姝听罢她这一番话，顿时眉舒眼笑，喜不自禁。她所虑最大者，无非是微澜身价是否有损。如今陛下登基后，已几次驾临临安府。时人尝有热议，言称建都之事。微澜乃肖选之女，其父之高洁忠贞，天下皆闻。而她亦品貌双姝，再加上自家财力相辅，若能就此叩开达官显贵的门户，必然能给顾远铺就一条青云路。

所以，无论是谁，只要敢拦在这条路上，她都会不顾一切，将他铲除。

她支颐思索，不觉间所想渐深。只偶然回神时，却看见阶下女子竟仍温婉静立在一旁，直如玉人一般。

她原先喜欢她天真娇俏，不谙世事，可以任意拿捏摆布。可如今看来，她遇事处变不惊，又能坚忍，日后说不定会是个好助力，倒也未为不美。

一时她盘算停当，倒恰逢微澜抬起头看向窗外。两人目光相遇，分明各怀心思，却默契相视一笑。

“来吧，和姨母一起，去园子里逛逛。”她心下安定，终于不再追问，因主动向甥女伸出手。

微澜自是欣然应好。

毕竟如此春光，怎可轻易辜负。

谁想到底是体弱，因一回来便恹恹的。江妈妈见她精神不济，晚膳又食得少，便早早将燕草和碧丝送了过来，接替铃兰服侍。此刻她们正环立在微澜左右，小心翼翼地为她除下钗裙，整装梳洗。她这日事多，颇为疲累，此时更是半句话都懒得说，只坐在那里任她们施为。

一时两人放下银钩，吹灭烛火，只留下一盏白色纱灯挂在屋檐下。微澜躺在月蓝绣帐中，感觉膝盖上碧玉茯苓膏的香气渐渐氤氲开来，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谁想朦胧至深夜时，她却忽起了热，遍身火灼，辗转不休。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汴梁时……却不是在家里，而是在完颜昭的大帐中。

帐内灯火通明，她伏在他的榻上，衣衫早已被褪至腰间。而他却背对着她，正将一柄银色小刀放在火上炙烤。

她拼命挣扎，可刀尖还是毫不留情地在皮肉里搅动。她是被骑兵独有的轻弩所伤，箭头虽小，却钻的极深，若是不能及时取出止血，必然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