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有香(2/2)
可见心是闲不得的,一教闲了,便想出余事来。况又深居无事,长门难遣。由是三三两两,嘲相谴。不说男子的卵长卵短,即说妇人的牝浅牝深。说得高兴,就做起一个假仄物来。你搂我抽抽,我抱你弄弄,把这件当个消闲的物事。正是:
欲火蒸心苦,难挨昼似年。
昭阳时望幸,赚得眼频穿。
过了几日,讙动了黄山上一个雄狐。时盛暑,天色将暝。素英浴罢,去襦卸裈,独向荔枝树下坐石乘凉。忽见一美少年,踰垣而入。不通姓名,拉倒素英,就在石上仰弄抽递。素英欣畅,举牝就茎,掀动半晌。时群英远望,不见少年,惟见素英仰卧石上,掀牝凑合之状。群英道:“奇,你看素英,是甚么样?”众趋来看。素英见少年情事未终,因众来看,复踰垣去。众问道:“素英,你在此做甚?”素英懊恼道:“都是你每,好不凑趣。把我一天好事,都打散了。”众笑道:“你是做梦。”素英道:“有一美少年,来与我耍。正到妙处,吃你每来打散。可很,可很。”众都不信。霞英道:“不难。等我明晚此时,亦来此坐伺,待看何如?”至期,震英果往。真见一少年,来摸其牝。因举起两股,抽拽甚欢。群英又不见少年,惟见霞英推就娇倚之态。众道:“真奇。怎么坐在石上就做起来?”待其不动,群英起问道:“你又做梦?”霞英道:“不做梦。素姐所言不诬。”众笑道:“新郎何在?”霞英道:“不必盘。你们试便见。”众推芳英往。群又见芳英俯卧石上,摇拽如狂,良久方歇。群又问道:“有么?”芳英道:“真有一少年仰卧,令我伏彼肚上,倾倒极畅。”群道:“因甚我每不见少年?莫非此石作怪,坐在上就做梦了,如枕仙枕一般,枕着他就梦去作仙。”群遂呼此石为梦石。有诗云:
非关石上能生梦,祇谓妖狐善隐身。
可惜娇香零落后,却教顽石笑群英。
群又推丽英往。只见丽英弯起双踝,侧身推送,踰时方祝群道:“何如?”丽英道:“真奇事。少年甚美,更善调情。弄我一场,令我骨缝都散。”群还不信,又叫月英往。至时,但见月英起伏台砌,高突其臀,相送叫好。起对诸英道:“果是真。他具从后入,刺及予深,着着得窍。”露英听说,高兴道:“等我去。”竟去仰卧石上。少顷,又见露英忽起而立,独跷一足频送,若交欢的一般。久而方毕,对群道:“姐们之言不差。他以我牝户易穷,立而干之,便足以乐,更美不可言。”其未试的,只是疑心。露英道:“请试便是,何用多疑。如你每不去试,我当再往。”群道:“此处岂容你多得,该秀英去。”又见秀英起坐砌旁,自举双胯,逞而频遥既讫,俊英问道:“真否?”秀英道:“不必言。你但去,看我砌上湿的便见。”俊英道:“这般我就去试。”俊英年才十五,至时支开牝户,颤动交递,若不的景象。起对云英道:“难受他的,你去试试。”云英往。又见云英起而蹲坐,上下频颠,如风摆柳。摆了多时方罢,归对星英道:“此事无疑。好了他每先头的,你去无妨。”星英独后。至只又举其牝,若抽送往来,欢情倍洽,逾久而毕。十美俱经少年狎过。但当其狎者,则见少年,余都不见。素英道:“你初不信,如今何如?”秀英道:“但不知是何缘故,我明明见的,众又不见。这件令人还疑。”月英道:“一定那人有个法儿,不与人见,恐惹事端。”星英道:“不消胡猜,少年是真有的。我每环坐石上,待他来,问个真消息。引他房中来,不消藏头盖面了。”群应道:“说得是。”都在石边去等。有诗云:
群被狐侵尚不知,相驯石上恨来迟。
他年共忆欢娱处,石上风流汗出时。
群英遂出聚树下,望空悬想,恨不得少年立至。盼望间,忽见一少年,衣冠齐楚,垂墙而下。群英见了,齐声道:“是他,是他。”各出相见,如得掌珍。群道:“官人是何处?尊姓大名?”少年道:“我姓胡,字养成。一向外游,近归就试。昨隔墙见你大家思春,故来相访。”群问道:“计官人连来了十晚。但当御的则见,余却不见。故我姐妹们不能无疑。”少年道:“我走江湖,学得个隐身法。但凡与我相交,再不怕人漏泄。”群皆欢喜道:“是这个缘故。妙得极。”少年道:“你列位娇姿,我都承教过了。今日来忝,要做个批较使,评品一评品。”群道:“怎么评品?”少年道:“你十位裤子都不要穿,只请把你裙儿掀开,一齐睡倒,露出那话。听我逐一端详,定一个高下。以资欢笑,也不负此良辰。”这些丫头只贪风月,那顾廉耻。听了少年这番话,都想要争。尽把裙儿掀了,齐齐摆列,如花朵般,露出那里相赛。少年一个一个看来,各把内外翻阅一遍。谓群英道:“评品已定了,听我说来。”
先顾霞英,以鼻嗅其牝。捧住笑叹道:“生成佳味,分自天香。且此窍不是的中间。蕊瓣参差,穴道回转,如素女神,弯达底里。玉茎将处,曲曲皆奇,安有不悦。是牝中最不易逢者,当居第一。”
次顾露英道:“双娇,媚舒柳眼。以食指探入,却不够一指,就是底了。好浅物事。只悄纳茎三寸,便抵阴房。簇簇蕊珠,与茎颅相切,士女俱畅。牝之最胜者。当居第二。”
次顾俊英,以指向牝门挑拨道:“汝年虽少,却生就这件好紧东西。阴楼隆起,如初蒸小肉馒头。笑兀温软,下分一条线路。缝中紫蕊如珠,丛丛闽密,马眼无多。只悄纳以径寸之茎,便如锁项龙,毫无宽放,令茎易泄。可居第三。”
视素英,以手度其牝,去脐不远,两辅高隆,状如麸麦。羡道:“此牝桃花紧靠丹田,再不等到腿儿枒杞摸索。御时只把身子平平压着,茎便尽根。大异凡品。当居第四。”
视芳英道:“汝牝是肉盘台,四面辅肌遍满,柔脆而干。初狎之,非假涎唾不能入。及狎兴既浓,微生露润,乃可尽情抽拽,不损龟头。其法当使女居上,倒倾之,渍润易出。当居第五。”
及秀英,道:“泣的牝肥,软如蒸饼,腻似鹅脂。惟当御太湿,乃汝情念过。茎入兴至,水便溶溶,状如泛卮。其法当俟水过,拭干,再加抽扯。半干半湿,方为佳美。宜列第六。”
及云英,道:“汝牝是油瓷口,不封不树,低与谷道相连。非股起上肩,不能尽茎入穴。其法当使汝蹲坐帽茎,倒按为快。当列第七。”
及月英,道:“尔牝莹洁温柔,质非不美。但底里太深,茎非径尺不能至底。喜肉肌美满,不堪宽松取快,四旁便已可矣。其法当如采后庭,可以深究。当列第八。”
及星英,道:“子之牝,两片丰肥,宽兮绰兮。非独,不甚如意。虽然,吾有所以用之。当置第九。”
及丽英,道:“子之牝,高下适宜,浅深中度。独其气味少恶,易阻佳兴。其法当用香药入炉,以夺其气,便可相娱。当安第十。”
品题既毕,复慰谕道:“优的固妙,劣亦无嫌。遇我主收,勿忧去龋看我施为,嗤妍悉映。”诗云:
漫道狐怪诚眼瞎,狐怪批评句句确。
香干浅窄居上头,臭湿宽深列末着。
顺使群英都心钦,不怅低昂齐抹煞。
于是少年遂将香的,对面搂定。起股当腰,徐徐体味,抽拽千余。霞英快极,倩笑仰承。群呼道:“霞姐,你登仙了。”震英欢得应声不出。少年又抱浅者,仍亦对面,微启其股,茎入三寸。丽英道:“已顶着佳处。”少年即抽拽。因其物浅,下下打着鼓心。丽英娇声称快。少年见他称快,得突入半寸。丽英叫道:“不好,捣塌底子了。”少年仍前抽出半寸,递送数百。露濡濡,如沉醉中语。提出又向紧的。茎至牝前,势急昂发。乘二战之滑,一突数寸。俊英叫道:“胀杀了。好苦人。”少年道:“不可使子独苦。”纳气取茎,比前细些。俊英当了,不见苦难,甚为洽适。喜谢道:“非荷见怜,终难仰事。”又舍而就高的。素英当狎,少年道:“尔我极易为欢。”令英平仰,少年平而俯就,四足俱舒,两脚相贴。茎根到底,间不容发。上下递送,情极闲适。殆至数千,素英满快。少年又寻干的道:“先须调弦。”将茎首划其牝心。若英受痒不过,兴发润溢,遂乃抽动。抽了数百,里面又干。乃自仰卧,令芳英上面浇烛。水生沁柄,相送极欢。又起而搂湿的道:“非设藉数重,恐透芳裀。”遂于臀下列藉。浅抽深送数十,令里头淫流泛出,已透重裀。乃去藉拭牝,复进抽之,犹渍渍有声,久而干美。复丢了,向低的道:“对面不合,恐徒劳费,背之又情不亲。不如我仰你坐,极妙!”云英如其言,蹲坐茎上,倒插至根,千回不舍。少年道:“你自道虽劳,然劳而有功。”遂呼深的道:“你来。若遇他人,终是短兵相接,你何由得快。幸逢我老胡,当为彻底。”紧一口气,其茎渐长,伸出尺余。举而入穴,好象条修蛇。愈入愈长,尚余寸许。月英道:“也喜,到了好处。”少年道:“若直穷到底,干何妨?”抵进频抽,月英美极,恳道:“多多越好,不要歇手。”少年猛顿他牝踰千余。又呼宽的道:“你快来,趁此物初长。然要满你沟,徒长无益。”遂闭气一激,激得那茎就粗了一倍,长遂缩了二寸,送进牝口。初觉有些干涩,及抽动起来,里面滑润,出入无不痛快。星英喜爱,谓少年道:“得此壮物,个中彻底,周遭举无不妙。幸宽耍一会,死我寸心。”少年道:“也罢!供子一饱。”狠抽累千而歇。又唤臭的道:“我不曾带得药来,你姑待明日。”丽英看了他们九个,个个饱尝,心里也痒得不耐烦了。就是这一会,尚且恨迟,倒说起明日来,不觉汪然泪下道:“满堂讌笑,一人向隅,于君忍乎?”少年见了这光景,笑道:“感于多情,我便做个干鱼的客人罢!”抱而如香的一般怜惜。抽递交送,备极欢美。又笑道:“我的贱体有些儿气息,你却与我臭味相投。”大家一笑而罢。一夜之间,遍战十女,使他个个快足,岂人类中物乎?有诗云:
多年积魅盗精英,善窃阴阳幻自形。
固尔通经十战,可从人类开欢情。
是后少年无夕不来,并日亦至。诸姬威听其调弄,或一日一周,十美如贯鱼而承。依他评定的,不敢搀越。或分为两班,香搭臭,干搭湿,浅搭深,紧搭宽,高搭低,照序当夕。或五宵鳞次,则分为五队。香浅为第一队,紧干为第二队,高湿为第三队,宽深为第四队,低臭为第五队,每夜轮二人伴宿。或月夕花阴,或池边竹底,兴之所至,凭少年所爱狎,众则环立而侍。弄得诸婢,如醉如痴,似颠似梦,面色痿黄,神采丧失。
其主母忽入看视,见众形容变易,惊问道:“你这干人,因甚的这般模样,想是有病了?”众对道:“没有恁玻”主母道:“没病,原何有形无神?有气无色?古怪得紧。”忙唤人书房请回主人。
主人一入园中,见了这些丫头,惊道谓:“恁来都是这般模样?”点一点头道:“我晓得了,是我害了你每。”叹息不已。其妻问道:“你晓得甚来?你疑心我难为他每,我并不曾打他一下,我并不曾骂他一句,只锁禁他每在此。恐他兴发,做出事来,那晓得他们,不知何故,竟自这样怕人。且收拾进去,再作理会。”那生听了道:“罢!且移进去。”群英道:“我辈不愿移进,愿死在此。”其主母便疑道:“是了,想你每在此,做甚的勾当?故留恋不舍。不说,我就活打死你们。”众不肯说,假意推托。主母用刑拷打道:“早说还有生路。”众怕严刑,招道:“有个胡生,日来调戏。因此不忍舍去。”其主人惊道:“甚么胡生,想是狐精了。不好了,你每吃他害了,快快迁入去。”群英听说狐精二字,大家始觉慌张。遂各自收拾,一齐移入中室去了。正是:
花家养得好婢,都被狐狸过气。
弄得肌瘦脾黄,全没半分人意。
他年若育儿孙,代称狐公祖裔。
任君用尽心机,那讨一些便宜。
移进之后,那狐精忽来,见一婢也无。终夜欢乐的,如今寂寞。就在草堆里,放起一把火来,照得满院通红。众见齐来扑灭,只闻厅上乒乓之声。又连忙来看,只见砖瓦如雨点飞入来,当着的头破脑裂。花生延法师符水治之,这法师符水想亦不甚高,正在厅上步罡用咒,早一石飞来,正打在道冠上。法师怒了,用桃针钉斗口,发牒遣他。假忙了一日,匆匆散去,一毫也不济事。至夜又闻灶前碗盏叮当,并无一人敢前,恐那石打来。只闻得空中出声道:“还我美人来。”花生见他不过,兄弟二人暗地商议道:“做一个丫头,着叫他去伴他歇。我每雇些罗网,一些猎户,多带猎犬,布满门外,一齐杀入,怕他飞上天去。”
兄弟正商议得妥帖,只见墙角上一声响,打下无数瓦来,并不见影,只闻得空中出声,又说道:“你好计较,莫说猎户奈我不得,就是天兵天将,亦禁我不得哩。你兄弟二人善求我,我倒去了。你若把个丫头做香饵钩我,我叫你举家不得安宁。”二生向空问道:“你要怎么样求你?”空中又道:“我没恁的,只要你将他十个,俱与我成亲了,便去。成亲之日,罗列灯烛,备设酒肴,婢女俱要盛饰。依我所评定的,一如赘婿罢了。”二生只得依言,不暇选日,悬挂灯火,点得辉煌四壁,肴馊备极水陆。仍于黄山旧宅,供设衾帐。自霞英起,每夕依次送一婢去。狐极满意,各为词以赏之。词名望江南。
其歌第一
女子牝,牝质亦何香。
分得佳秋,底发清狂,深欢在曲房。
其歌第二
女子牝,牝质亦何浅。
露滴珠红杯见底,玉茎留半在花前,淫与此最贤。
其歌第三
女子牝,牝质亦何紧。
犹扃密密鸳鸯,敲动小娥眉蹙损,娇娆怜未允。
其歌第四
女子牝,牝质亦何高。
酥匣去刚一寸,图簸风骚,欢成力不费。
其歌第五
女子牝,牝质亦何干。
鲜艳初开迎晓日,露华莲倒银盘,灵犀偃暗攒。
其歌第六
女子牝,牝质亦何湿。
才翻鸳浪水频深,行雨龙头凭出名,美夸拭后庭。
其歌第七
女子牝,牝质亦何低。
阅尽丹田踊未见,后庭花底问东西,蹲蹲舞似迷。
其歌第八
女子牝,牝质亦何深。
奥室幽房人不到,长伸尺一得佳音,娇听枕畔吟。
其歌第九
女子牝,牝质亦何宽。
漫潮海阔从鱼跃,自爱鸿渠渐巨鼋,风雨得大观。
其歌第十
女子牝,牝质亦何臭。
腥臊几见相,邂逅海夫欢最凑,情深莫掩袖。
到了第十日,成亲之仇,对丽英道:“蒙你主人极贤,善能延宾,允我所请。今成亲已完,理应退步。但你众人不久于此,各事新人,勿以我为念。当为我致声诸姐,说我去也。尚有一律以谢主翁,幸达之。”
几阅年华采月精,花丛深处会群英。
长门望断千金,尽自愁关百转英。
有意代庖宁惜方,徼缘合卺幸相成。
后园我去诸散,君可西归问竺生。
掷诗几上,忽少年不见,此妖送息。诸婢次第出园,二生后亦不久人世。如狐所言,真所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以二人之身,一妻一妾足矣。而故欲多招美婢,不能遍及。幽之静室,使阴气太盛,触怒于鬼神。是以人心妖冶,异类相欺。岂诬也哉?我劝世人,当以花生为鉴。
第十二回龙妖颠倒娉婷
诗曰:
万物惟龙称最灵,施霖降泽驱雷霆。
或潜或跃不可测,陡焉头角风云生。
但憎本性太淫浊,遇物成媾不论。
至今子孙诚浩繁,绵绵九种满河渎。
更嫌冒迹混尘寰,穿闺踰闼倒狂澜。
颠乱花衾人不识,莫不掩涕惊相看。
能教谌母不震怒,一剑横空霜飞处。
速清海字净妖气,犹赖中流有砥柱。
这首古风,单道龙之为物最灵。能大能小,能屈能伸,倏忽变幻,全不可端倪。若潜修海底,敛形遁迹,毫不见其异。一觉云路,则扬髯舞爪,群咸仰其泽。所以龙称鳞族之长。但其性好淫,遇物就交。与鼋交了,生出来的叫做鼋龙;与鼈交了,生出来的叫做开龙;与江猪交了,生出来的叫做猪婆龙;与蛟交了,生出来的叫做蛟龙;及与牛交了,生出来的又叫做麟;与驴交了,生出来的又叫做麒;与马交了,生出来的又叫做驹。外国之人,将牝马系于海口柳阴下,候龙来交。生出来的小驹,就价值千金。渡水登山,如越平地,即所谓千里马。也有诗云:
霜蹄掣电无留踪,履危越险何从容。
长嘶所志在千里,不与凡马悲秋风。
不特喜与物交,且又能化为少年,迷人妇女。一沾其身,就遍体生鳞,久之亦成此类。如江西孽龙,不知书了多少女子。幸得许旌阳真君收伏,在铁柱宫里,垂戒来世。然其种类甚繁,间出迷人。亦随赖神威洗净,不可枚举。聊占其一二,以供一笑。
宁海海口,所居人家,皆以打鱼为业。屋靠丛林,门迎海面。亦是极僻野的所在。有一家姓窦,专以贩鱼营生,往来宁绍之间,也积蓄得些。只在海口,将钱放与渔户。渔人捉得鱼回,先还了他,多余才去别卖。窦老因这个便,止一母一妻,遂移在海边住了,以取收鱼之便。一日,载了鱼往放账。不题。
忽夕,婆媳二人正在灯下纺纱,只闻得扣门响。婆对媳道:“我儿去不多日,怎的就回?”媳道:“想是好脱手,即便回来。”婆就立起身去开门。只见一俊雅少年,衣冠齐楚,向婆揖道:“迷路的,前面黑暗,不辨路径,望老婆婆慈悲方便,借坐一宵。”婆道:“客官不便。家无一个男子,止我婆媳二人,怎好留你孤单行客。这个实不便,请再往别家。”那少年又恳道:“婆婆,你岂不闻:救人一命急,胜造七浮屠。
这般黑暗天气,莫说强人,就是蛇蝎,也要怕人。婆婆若肯留我一宿,我有白银十锭在此奉谢。”婆子是老人家,尼父说得好,及其老也,戒之在得,见了这十锭银子,忖道:“我儿子挣了半世,不曾有这许多银子,便留他一夜也不妨。”正所谓见利忘害。有诗云:
世间惟利动人心,入眼因忘患害情。
不是奸心施撒漫,何由身得傍娉婷。
婆即应道:“我老人家不好占主得,我去与媳妇说声,再来覆你。”婆入对媳道:“外面有个客人要借宿,我初不肯,彼情愿送我们十锭银子,只要宿一夜。我和你楼上歇,便等他在楼下宿一晚。算来也没事。”媳道:“婆婆,他只要歇,原何肯捐这许多银子,莫非怀甚么歹意。”婆道:“有甚歹意。彼不过怕遇强人虎豹,就没了命。送我们做保命钱的。”媳道:“如此,悉凭婆婆。”婆就收了他银子,出道:“我与媳妇说明了,请客人里面坐。”那少年忙忙的入来。婆即关好了门,进到楼下相见了。妇将眼把那少年一瞧,甚生得风流潇洒,才貌出群。心下亦就念道:“好个后生。”
只见那少年也只把一双眼儿,留在那媳身上,转也不转一睛,看他两人纺纱。问道:“纺这样一日,也有多少利息?”婆道:“甚微细,不过分数道路。”少年道:“这等薄,做他恁的?譬如留我一夜,就有十锭。肯留十夜,那怕没百锭。何苦如此微这路。”婆听了这句话,尚不解意。媳心下明白,道:“客官,你这句话差了。我们清白人家,不是甚么娼家妓院。说恁的一夜十夜,肯留不肯留。这个所在,不是你安身的。你银子分文不动,快些拿去。”那少年见妇变下脸来,忙陪笑道:“小生一时失言,实出无心,幸勿见罪。”
正答话间,忽间得一派响,如千军万马天轰地裂之声。少年忙问道:“甚么响?”婆叫媳道:“儿,不好了,海又啸了。快走。”说未毕,水早已到脚边。忙立凳上,水已到凳。及跳上桌,水又到桌。婆媳慌了,哭道:“怎上得楼再处,天那要烟没了。”只见那少年道:“莫慌。我救你们上楼。”就在水面上,三脚两步,跳到桌上,右手挟了婆子,在手搂了媳妇。复从水面上跳到梯上,步步挨上楼来。三人到了楼上,齐立定脚,傍着月光,望那洪水好利害。只见:
白茫茫的奔驰飞涌,乱滚滚的屋宇崩颓。
涛声儿刮耳惊心,浪头儿堆花骇目。
看看又平了楼板,那水势愈盛,
却像吕梁洪断了闸,星宿海倾了天。
婆子哭道:“我儿,这遭逃不脱了。”媳扯住婆哭道:“婆婆,愿做一块死。”那少年道:“你两人且莫哭。我有个法能令水立退,救全你两命。你只要把媳妇伴我一宿。”婆道:“果能救得,譬如淹死,情愿依你。”少年道:“看我手段。”向水喝道:“速退,还我平壤。”好古怪。只见那水,浪就低了,声就息了,渐渐的平下去。婆媳谢道:“不是遇着客官,我两人只索休了。”少年道:“这也是缘分,幸勿悔口。”媳对婆道:“当初急了,是这等应承。但只把他原银还他,就是我们谢了。若做了这勾当,你儿子回来,岂不埋怨杀。”婆道:“也说得是。”回对少年道:“蒙你退水,本不该翻悔。但我儿子烈性,知得这件事,要与妻儿合口。情愿送还你的前银,你权在楼下宿一宵去罢。”少年道:“婆婆差矣。你既不肯,当初不该应我。今退了水就悔,人心何甘。我退得水去,岂叫不得水来。罢!等水再来罢。”立楼上,指地下残水喝道:“复来。”只闻得又一声响,水滚滚的又泛起来。婆向媳道:“儿,累你救我老命,依他罢。况这件事,你知我知,我儿何由得知。”扯媳就少年道:“速退了水,我儿愿伴你。”少年便搂了道:“今番不悔了么。”又喝声水退。水果又退了。
少年揍媳道:“你房在那里?”媳遂与同入房。把出许多的温存来,与他解衣卸裤,紧搂深偎,将根茎儿插得满满的。急抽了一回,又慢抽一回。慢抽了一回,仍复又急一回。抽得那媳妇麻了一阵,丢了。
见少年正是兴头上,那茎更觉得雄壮,更觉长大,塞得里面紧紧的。擦了又摩,摩了又擦,擦得里面如火一般热。热过了几阵,早又不觉一阵麻来,这一麻就麻了半刻。那少年犹不歇手,紧紧的挨着门,复紧紧的抵着户,如乌龙入洞的钻个发。那两个子,如和尚摇铃的摇得发,约又有三五百回。媳真是神酥骨软。道:“哥,我这番真死了。”口唇红冷,两目紧闭。那少年见了笑道:“好浪态。”一泄如注。有诗云:
爱惜良宵片刻金,枕边做尽万般情。
佳人三倒牙床上,倦眼婆娑宛动人。
少顷,媳醒。见少年相抱而睡,轻问道:“客官何姓?你果是人,亦不是人?”少年道:“怎么说?”媳道:“我见你要水退,水就退了。要水来,水就来了。这岂是人做得来?又一件,我和丈夫房事。他便高兴煞,到了一二百合,便觉懈缓。就是我里面麻,十次之中,不过麻了一次。你今夜就弄了几千回,叫我麻了两三次。若是人,如何能够?故我问你,是人不是人。说得明白,我愿和你相交。”少年笑道:“你倒也乖觉,早瞧破了。我实不是人,吾乃龙君。见你在海边浣衣,便生爱慕。故扮这个模样,想出这个计较,谅事必妥。你果有心,吾每夜必来。不必与婆说知,我云里来,雾里去,虽邻人亦不觉。”媳闻,惊得浑身战栗不祝少年道:“无畏。我爱汝,必不害汝,你但不可轻泄。上帝功令森严,取罪不便。你日后要钱钞珠宝,可到海口,有杨柳三株处,扣中一株道:‘柳三郎君,我需钱。’即于树下得钱。此言只可自知。”遂起别。
婆媳相与送下楼。家中什物器皿,毫不侵损,若不经水的一般。嘱婆道:“这件事无闻你的儿子,管你银子用得安稳。你若说破,我依旧像叫水来样子叫了去。”婆应道:“不敢说。不要来叫了去。”但见他自冉冉而去。有诗云:
既知上帝法森严,何事贪心恋玉颜。
海藏逍遥宁不贵,耽他枉法畏苍天。
媳听了少年之言,心中尚半信不信。安排午饭,奉婆婆吃了。道:“且偷一刻儿工夫,到那柳树下,试一试,便见真假。”瞒了婆婆,竟到那柳树下。望着当中这一株,连扣三下道:“柳三郎君,我要银。”看未毕,只见那柳树上,撇下一个包袱来。媳慌忙收了,打开一看,果尽是白银。心下快活不杀,悄悄的拏回来,藏在箱里,心下信得真真的。
到了晚饭过,就到房,把个被儿熏得十分香彻,把个席儿拭得十分光洁。另换一个新枕儿,内里衬些香草。重添上些油,点得房里通红。因就把个牝儿洗得净净的,随安排个红绢儿的汗巾,思与他拭茎。诸事悉备,只等龙君来。
正坐在床上,忽门呀的一声,那少年立在面前。媳忙立起迎道:“郎君来也。承赐白银,令妾满意。妾固知郎君是异人,敬焚香烧烛以待。”少年接道:“甚劳卿心。明日来树下,我与珠一盒,妆一个满头珠翠可也。”媳谢道:“正妾所爱。”途各就寝。其抽递交接,比昨更是绸缪。媳又泄了三次,我的心肝哥不知叫了多少。事毕,两下就睡。媳问道:“可带我到宫中一看么?”少年道:“你凡胎未脱,怎生去得。今腹已有孕,必生一子。那时鳞甲成,我自带你去也。”迨晓,送他出,婆尚未起。因送到海口,少年足未及水,就有一片云来相护而去。
从此无夕不来,妇腹渐大,而家计日饶。夫明知,亦佯为不晓,有诗云:
俗人惟爱富,那识名与节。
中馈丑难言,彼自泄泄悦。
偶一日,窦老在门上收鱼。只见一道人,蓝布道袍,镶着青边。系一条黄丝絁,两垂过膝。脚穿著多耳麻鞋,手执着白驱麈尾。口不言语。开着一双眼,望来望去。动着两只脚,走上走下。贾老想道:“这道人好古怪。又不见他化斋,又不见他化钞。在此东望望,西张张。莫不是歹人?等我问他一声。”道:“老道长,你在我贱地行走,要化些甚么来?”那道人见问,就住了脚道:“小道见妖气聚在于此方,此方不久成于深渊。我不忍小民鱼鳖,特来驱除,保此一方。”众闻得说,一齐团将拢来,问道:“看是那一家?”道人道:“我今未说破。待我唤下了六丁神将,布了天罗地网,安了镇地符,使此地不即成溪。然后上门,先除了他孽种,不令飞去。后入海根究那妖,为尔众除害。”众各叩谢而散。道人独立窦家门首,默诵其言,暗施前法。不题。
贵老进到家里来。婆问道:“外边为甚的这般扰嚷?”贾老把道人之言一一告诉了一遍,彼心想:“妻所交好者,未必就是妖魔。”其妇心下就慌了,问道:“那道人曾去了不曾?”窦老道:“尚在门首。未知他是真是假,或是妄言惊众的,也不可晓。故我走了归来。”妇心终是惊惶,不觉腹痛,要生产起来。贾老道:“真是要坐草。婆婆老了,我去接两个邻舍女眷来相帮一相帮。”遂忙忙跑出门来。但见那道人端坐在大门上,面前竖一把剑。窦老心忙要去接人,那里有工夫去顾看那道人。及接了人,又忙忙的跑入家去。等他坐在那里,更没工夫问他做甚的。看看将次产出来,正来得一个头,身尚在母腹中。那道人走到房中,把剑指道:“吾在此,休想飞去。人云: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速去取来。”只见那剑飞去,连到母腹上。那小孽种已出母腹,飞到屋椽边,欲钻椽飞出。那神剑来得速,斩为两断,跌将下来。惊得窦老并接来的人,俱魂不附体。打眼一瞧,却是一条有头有角有鳞有甲的一个怪物。众问道:“这是甚么妖?”道人道:“此孽龙遗种,及今不除必为害。”指窦老道:“汝妇所与交者,孽龙也。吾奉上帝旨,必往诛之。汝速移,虽符水镇住,恐彼余党正炽,复来骚扰,汝辈无教类矣。”遂平地飞升,倏不见影。众莫不叹异。贾老回视,妇已惊死不动。遂与众谋道:“吾妇已死,不如拋之如海。令孽龙见了,知他已死,不复再来,或此地不即沉没。”众道:“说得是。人已死了,更何足惜。”果相与举尸,葬之于海。有诗云:
贪淫不问妖和孽,终日欢娱成。
拋尸水底恨茫浩,空教费觉。
波臣笑道何称冤,只为连根长枝叶。
早知苦海无了休,悔不些儿。
日后道人不妖魔不可问,遇不多。窦家失火,孽龙所贻金银珠宝,悉化为灰烬。贾老将自己所挣的,亦之惊。正所谓:
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再说鄱阳湖口,又有一老姓阮,亦以打鱼为业,家颇饶裕。遂打船三四只,唤人下湖捉鱼。他船无获,被船必满载而归。此亦是投运逼来,人慕不着的。但阮老心下还只是不快道:“银子换了些,没个尾巴,要他何用?”可见人不能两全。有了银子,常苦没了儿子。有了儿子又苦没了银子。有诗云:
创业箕裘不可佩,天必付托却成铿。
多财不若多男子,试问无儿向阿怜。
阮老止生三女,长唤做新姐,次唤做英姐,三唤做满姐。虽不是瑶池阆苑之葩,却也妖娆袅娜,一见生春。阮老因无子,把三个女儿,招三个女婿在家,撑持门户,帮扶家业。故家里亦像个兴旺的。其家有水阁三间,紧面着鄱阳湖。
阮老看船出去,看船归来,常凭在阁上。或闲暇无事,时亦有几个相知朋友,淡酒蔬菜。每每在阁上望那湖光水色,巨舰风樯。烟云变幻,凫鸟出没。这派景,真如滕王阁赋所云: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偶一日天暑,三姐妹闲玩阁上,即呼丫鬟携汤洗澡。闭上了阁门,只开南窗二扇,喜其风来,可以解愠。三姐妹取次洗完,俱裸体摇扇。新姐笑对满姐道:“三妹,你这个腰儿,好似我的。”满姐道:“大姐姐怎见得?”新姐道:“你看白松松,壮突突,象粉儿捏出的一般。更光溜溜,无一根毛儿,看了也动火。不像我的,多了这一丛毛,把个腰儿遮盖了,却像个胡子遮了嘴,你道要吞吐便当么?”满姐笑道:“姐姐是这般说。据我看来,雪白的一个腰儿,丛着青松松几根毛儿,正是妙处。如一个山没了几根草,这山好看不好看?姐姐,还是你的好。”新姐笑道:“三妹也说得是。但是草不要大蓬松,如二妹的毛儿正好。说无,论得丛丛的有一堆。说有,他又稀稀的只数根。如相面的说得好,依稀见肉始惊奇。二妹的比我又好些。”英姐道:“大姐姐也不要说我的好与三妹的好。再迟一两年,我的毛,二妹的毛,俱长出来,和姐姐的一般。就如人说得好,莫笑我胡子,将来君一般。”
新姐拍手笑道:“这说得极是。我当初一根也是没有的,如今一把了。三妹,我又要问你,三妹夫小小年纪,这件事儿也来得么?”满姐笑道:“忒老到,夜夜不放空。”新姐踏脚恨道:“你姐夫初做亲的时节,也是这般。如今要躲懒了,或隔一日,或隔两日,方来一次。”英姐道:“姐姐你没用。我不放空,他若不来,我爬上他身去凑他。惯了他一夜,他明日就思量躲懒了。”三姐妹正说得动火,只见一美少年扳窗而上道:“贤姐姐,他又痛快,说得爽利。使小生听了,心痒难挠,特来冒恳,望乞笑留。”三姐妹见了,扯裤的,扯裙的,扯衫儿的,先把来遮了面前那件,喝道:“那里来的恶少?如此无状,敢擅闯入良家。且去叫人来打这厮。”一哄各自跑散了,随即着人来看,那少年亦不见影。有诗云:
薰风初试小兰汤,论牝风生引兴长。
欣动游鳞潜出听,扳缘惊散各飞忙。
三女归房,亦不声张。到了次早,众姐妹又聚拢来。新姐问道:“好奇怪。这水阁面前是大湖,那人从何处扳缘上来?”英姐道:“想是他在船上,听得我们说话,一时乘兴扒将起来。”满姐道:“真奇事。我们悄悄在阁里说话,又隔着一重轩子,那里就听得。也没有这般狂妄,竟自扒起来窥望的。”
新姐道:“我们再到阁上去,看那水离窗多少,怎生扳得上来。好对爹爹说,杜绝了这个漏洞。”三姐妹同来阁上,倚窗一看。水面到窗,尚差十数丈高,且崖又陡绝,毫无着手处。就是在船上,望那窗还隔五六丈。况窗槛下,又是一带砖砌的,光滑不便踏服。除是飞,或飞得进。
新姐道:“看这般势头,恁你穿壁踰墙,也难措手。那人怎生上来得,真不解得。”三姐妹正在那里胡猜乱想,只见咋那少年又走到阁上来,向前作礼道:“三位姐姐拜揖了。”三姐妹一齐喝道:“我们良善人家,那容你无端乱撞,正要禀过爹爹拿你。”那少年陪笑道:“不必拏,小生在此。只求三位贤姐高抬玉手,借宿一宵,小生再不来了。”三姐妹又喝道:“更胡说。那个陪你这样人宿。”偶窗边有木棍三四根,三女各执了一根,乱打将来。那少年笑道:“你不从我,只怕你后悔迟了。”把袖一拂,跳出窗外踏水而去。三女看得呆了,新姐道:“世上有这等怪事,亦莫言语,爹爹不信。且人有言,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途各分头散去。到了晚黄昏时候,诸各就寝。大女婿走到房里,见其妻的已睡,就解了衣,吹了灯,钻入床里来。见妻仰卧,便高兴起来,摸着那腰儿,把个茎插入去,抽递个不了,约有百余合。觉得紧凑有趣,搂了亲个嘴道:“我的心肝,你今朝那话儿紧得有趣。”只见那妇跳将起来道:“你是甚么人?来戏弄我。”那人道:“我是你丈夫。”那妇道:“好象个姐夫声音,原何来我床上?”那人道:“你亦好似三姨娘声音,原何来我房中?”两人忙起穿衣,点起灯来一看。一个果是姐夫,一个果是三姨。两个惊讶不已。满姐道:“快去看大姐姐在那里。”不说他二人来寻。
再说二女婿也到房里来,见妻先睡,忙靠了门,收拾儿,就向床上一滚。见妻向里睡着,把个茎儿做个隔山取火,向后捣将进去,抽了一二百抽。觉点点顶在那心儿上,甚是畅快,附耳道:“我的宝冤家,你今朝凹儿觉浅了些,我下下洞着底。”那妇就喊起来道:“你是那个?”那人笑道:“是你的的亲的家公。”那妇跳起来道:“你是二姨夫,怎的这般没道理?”那人亦慌了,忙跳下床来道:“大姨娘因何睡在这里?”忙挑起残灯,一看,两个各自羞惭。不题。
再说三女婿吃得醉了,一头走,一头解衣。撞入房来,不见了妻。望帐子里如玉人横倒,知妻已睡。把灯灭了,竟摸上床来,就去摸他牝儿,心里暗喜道:“怎么一日就长了几根毛儿?”就把那茎放入去,不住手抽了三四百,不见一些水儿来。那人道:“好了,如今干了些了。”那妇听得声响不是,把手一格道:“是那个睡在此?”那人便搂道:“是我,是我。”妇失惊立起道:“好似三妹夫。”那人亦惊道:“好象二姨娘。妹子那里去?叫姨娘在此。”那妇道:“快点灯来。”灯尚未明。只见三妹同大姐夫也来了,诉说前事。说尚未终,又见大姐姐同二姨夫来了,亦诉说前事。
新姐对二妹道:“奇得紧。我明明睡在自房里,不知怎的,倒在你床上。”英姐道:“正是。我亦明明在自房安置,不知怎的,却在三妹房里。真奇得紧。”满姐道:“难道自家的房也不认。或大姐姐差了,我和二姐姐不差。或二姐和我差了,大姐断不差。却好三人亦齐差了,古怪的事。不解,不解。”大女婿道:“莫声张。他人闻得,只道我们彼此打换,不然怎的一差就差到底了。其中必有古怪,且慢慢的访。”众道:“说得是。”就各领了对儿,各自归房。有诗云:
阮家女儿诚妖娆,嘲风谑浪惊龙妖。
求欢不遂遭毒计,颠倒如把神魂招。
三姐却伴姐夫睡,二姐来共妹夫交。
张惶惊觉已错乱,好花却被风颠遥
犹恐丹唇传未已,吞声忍气心自挑。
到了次早。三姐妹见了,面面相觑。新姐道:“好村煞。我见妹夫们来,却远远走开,今倒一床儿睡起。这羞惭怎洗得了。”英姐道:“正是。我们姐夫姨娘,不交一言的。今做这个勾当,昏也不昏到此。”
满姐道:“且不要论这事。我昨夜想这个,明明是那少年做作我们。因我们不从他,他说你们不要后悔,把袖一拂,想是把我们的魂都摄了去。就没些主意,你走了我的房,我走了你的房,反认做自的房,做出这般样子来。我心下还慌哩。”两个阿姐问道:“你慌甚的?”满姐道:“你看那人水面上走得去,岂是平常人。只恐他还不放我们,要来缠帐。奈何?”新姐道:“这不难。叫他们三个一齐拢来,把这事告诉一遍,使他们晓得。设一个长计摆布他,便不遭毒手了。”
正商议间,只见那少年又跕在面前道:“恭喜,恭喜。如今大姨娘要叫做二姨娘,二姨娘又叫做三姨娘了。略施小计,脱不得我的妙手。你们自去思,好好从我,保你举家安净,我有明珠一升奉谢。若不从我,思量怎的摆布,只恐这隙地不够成溪。”把一封珠子撇下,竟飘然去了。
三姐妹惊呆了半晌,把那封儿拆开一看,俱上好圆活的珠子。新姐道:“这事怎了?”英姐不敢做声。满姐道:“事到其际,没奈何,爱了身子,失了一家。为了一家,爱不得身子。我想他不过要和我们睡睡儿,我从了他,他自不害我。今日之计,只说我们要去烧香,净身斋戒,叫他们不要来搅。我和姐姐另收拾一间房,三个同一处,看那人怎么样来。可遣可从,再作计较。看那人亦不是以下的。”两个姐儿点头道:“我依你。”遂按计而行。即于水阁左侧收拾房一间。三姐妹各叮嘱其夫已罢,复同来一处。
至晚将近初更,只闻门呀的一声,那少年已入来相见道:“小生非他,即海蟾仙师。见汝三姐妹有仙风道骨,可度成仙,故来相混。我终日在海中蓬莱深处,仙童仙女,音乐满前,岂羡你尘凡女子。因有这段良缘,故来尘世耳。”三姐妹谢道:“我道郎君非下人。愿乞指迷,度我凡身。”那少年道:“看缘分。先沾雨露,先得道。”三姐妹闻了这言,就着了魔。有诗云:
凡胎那得能成道,轻信魔言便卸衣。
美玉瑕生乌可濯,徒教魂梦一番迷。
那时俱各解衣,先自登床。那少年见了这三个身子,如白玉琢的,怎教兴不陡发。忙解衣迫就道:“我虽是这般说,还是事从长起。”遂搂新姐,直捣玄房,猛抽狠送,一口气有三五百合。新姐虽勇于担当,曾未尝经此风雨,觉气也透不来。少年看了道:“且松你一着。”下搂英姐,提起双弯,逼就奥室。又当滑透之际,更不歇手,一抽又抽有三四百回。抽得英姐麻得骨头也是酥的,沉沉的睡去。少年亦撇了,复搂满姐。看其牝户无毛,洁如冰玉,羡道:“好东西。”把茎送入。三战之下,势亦少缓。然频顿频挫,搂了又纵,纵了又搂,抽抽递递,亦不止三四百合。满姐是小敌当此大阵,亦觉禁不得了。面不觉胀得红起来,手脚不卖麻得软起来,更且呼呼的不住声。少年见了道:“还是阿姐可当大任。”复及新姐。新姐那时又养了一息儿的气力,长了一会儿的精神。大开双股,凭他抽递。且阵头雨又过了,这一会两个如扯锯的,一上一下,畅心满意。那人方才泄了,一齐起来。
那少年道:“汝姐妹筋骨窍脉,吾已窥见一斑。俱有些仙气,俱可成道。但不能一时同登仙境,自有后先。我今去,夜夜断来。先授你化石为金的法子,后授你飞升遐举的真传。以后但只要一人来陪,资次轮流,免得你丈夫聒噪。”三女一齐称谢,相决出阁。
只见那少年飞身水上,倏然不见。三姐妹真信遇仙,每日里轮一人来陪。往来将及三月,家中陡然大富,俱是那少年所携。丈夫亦不究其何来。乡邻之中隐隐闻些风声,有几句口号说:
别家养女求嫔妃,他家养女求神仙。
神仙夜夜降曲院,传授金丹不了缘。
自长及少俱遍及,赢得金珠满家园。
若使养女尽如此,何必苦苦求儿贤。
忽一日,少年日正当午,便至其家,搂三女戏耍。至晚,挟一同睡。当初来时,祇是夜间,丈夫假做痴呆,瞒人眼目。到了日里来,这事怎么掩得。三女婿私议道:“此不是仙,一定是妖。若仙,岂肯混在凡家,睡人妇女。我们今晚各持兵器,躲在门外,听他在里面讲恁的,斩门而入,驱除了他。岂不为美?”三个议定了,持鎗的,持斧的,持棍的,一齐伏在门外。只闻得里面笑声。少顷,又歌响。歌道:
朝游海岛兮暮蓬莱,出没烟波兮轻徘徊。
遇尔佳人兮趁我怀,欢娱长夜兮怎放开。
三人听了,不卖怒起,一哄打入门来。只见妇与少年俱赤身相抱,棍斧一齐乱下。少年却慌了,现了原身,把尾一摆,屋宇尽倾,驾一道云走了。三人虽被压坏,却不伤身。如今在邻右舍都晓得了,齐来说道:“这是孽龙无疑,当初孽龙赖得黄堂谌母授法许真君收了,锁在铁柱宫,至今余党犹存。不是许真君,谁收伏得他。不早为计,莫说你们屋宇池荡化为龙潭,我们亦留不得。这利害不是小可。”阮老亦吓得无策,问道:“如今那得个许真君再出?”众道:“到宫里求真君,要他显圣诛此逆妖。”阮老首肯。遂带了三个女婿,备些香烛,一步一拜,拜到铁柱官来。焚香叩首把妖迷女并摆倒房屋等情,—一通诚。拜了又祷,祷了又叩,方才收拾回去。把三个女子坐在一房,三婿家人持利刃守着。
坐到初更,只闻得门外风响,摇林振壑。屋上的瓦,如飞蝴蝶,雪片飘打。众都慌了道:“这屋一倾,吾辈尽成齑粉。怎的好?”正惊惶间,只见一老母入来。众却骇道:“这老不怕死。这般大风,屋子将倒,尚那里走。”老母道:“汝众速退。孽龙来了,待我诛之。”众果依言,悉退。只留三女在房。老母隐于床后。
少顷,风息。那少年入来,对三女道:“我待你三人不薄,你那丈夫反欲害我。你三人速随我去,我将此地滚为深渊。”言未毕,就去搂那三女子。只见老母从床后出道:“啊!我在此。孽畜那里走?”就一剑砍去。那少年抱首而窜,飞在空中。老母亦飞向空中,神剑挥去,斩为两段。众在火光中望见,一齐喊道:“好了。那少年斩为两段了。但不知老母是何菩萨?”只见那老母伫立云端,高声道:“吾乃黄堂谌母,窥见逆畜无状,正欲诛降,意欲会同真君。真君因赴华胥大会,故我自来除灭。今此妖既斩,汝众无恙。可于水阁上列我像,保你海不扬波,诸孽不作。”众就地上叩首道:“愿供老母。”但见祥云上护,母复高升。阮老就唤匠人刻谌母神像,供之水阁。当时作颂赞谌母之德。颂曰:
天生谌母,秉正一法。修神炼气,威灵赫烁。
孽龙为妖,肆毒海。授法旌扬,首除逆恶。
今党复兴,母为消。功在万世,众生踊跃。
瞻母遗像,是苦海后。绵绵香火,百年如昨。
自后此地竟不成渊,亦谌母之功。阮家虽复无恙,三女相继病亡,其精神血气,都为龙妖所耗也。纵家饶裕,亦不写乡里所齿。不及半年,而阮老亡。又不及半年,三婿入海取鱼,覆舟全没。改为谌母堂,田产供焚修者。这般看来,家有妖孽,非家之福。而龙之好淫毙身,亦与世之好(下缺)
第十三回白玉娘雪天狎年少
原是罗浮旧仙种,披得天香天风拥。
深山穷谷发清芬,竹篱茅舍幽人梦。
百花未放开独先,不与众草争春妍。
冰肌玉骨傲凡态,轻薄多少红朱颜。
骚人韵客喜过访,踏雪携酒层崖上。
瞥然相遇幽奇,暗香浮影供清赏。
有时幻迹媚武郎,调弦弄瑟清夜长。
至今流盼在翰墨,惹得书生梦有香。
这篇古风,单道梅花的奇处。人世上多少花,宁皆不奇,偏独梅花称奇。只缘诸花一遇严霜密雪之下,莫不敛形削色,枯梱憔悴,若无生机的一般。惟梅花独于此时,含芳吐秀,绽玉飞香。俨如玉香仙子,停云下立。那些才人韵士,隐客羽流,或当风前,或当月下,或当霰雪飘洒之时,或当霁色皎洁之际,无不刻意搜奇,呵笔题咏,往往传述不荆以至花神露葩,托体相从。不啻在碧玉林中,天香窟里,遭遇者自以为神授。此即所谓遇天台,遇恪浦,同一幻境。漫道梅花是蠢然一木,那得有此灵异。不知凡物皆有灵异的。如鳞属有龙之灵,甲属有龟之灵,走属有麟之灵,飞属有凤之灵。但不灵者不能遇,而灵者遇之。故柳毅逢龙女而寄书,毛宝放龟神而封将,孔子获麟趾而作春秋,文王得凤鸣而开圣治,总是一般。勿谓梅花不灵,而所遇皆妖妄也。则今信梅其花之灵,而花之神其梅之灵者乎。有诗云:
独占群华号玉英,披香仙史降尘情。
冰魂能作奇中遇,恍似思王逅洛神。
故历来遇梅仙者不一。我先说个耳闻者,后再说个目击者。碧溪地方,有个蚬湖。湖左畔有个山,唤名蚬山,极深邃幽僻。山多松竹,风过处,涛声啸韵,如闻天籁。好奇之士,建亭于上。凭栏远眺,但见:
片帆画楫,往来不绝。渔歌鸟曲,时刻盈耳。亭右有来翠轩数椽。过轩后有梅圃,广数里。中有古梅十数种,乃赵子昂所爱而植之。加以朱拦,护以碧槛。开时临轩一望,如零玉一堆,香珠万点。士客来玩者,毫吐锦,标咏盈映。尝记其一二。诗曰:
其一
弄漪玉脸香浮水,映几冰痕影共栏。
猜是广寒旧歌女,临风初着舞霓看。
其二
淡月昏黄貌更奇,霏霏玉雕映寒漪。
夜来共入逋仙梦,宛在巫山烟水西。
有一生姓石,字古岩。闻蚬山之盛,买棹过访。及登岸,但见入目峰青,迎眸水碧。虽木叶尽脱,林景萧疏。而松阴竹影,苍翠如画。观玩之间,只闻香气清冽,袭袭振衣。生遂转过后轩,果又见芳梅园玉,枝枝低桠。如珠树垂珠,圆圆冰结,一种馥郁之气,扑入眉宇。犹如美人素妆,薰以兰麝,不若此之华丽芬芳。生玩其下,叹道:“我今登玉香殿,对素衣仙子,真不减天道台上。但恨没个红裙佐酒,教人空寂寂婆娑花下,诚一愧事。”乃朗吟一绝云:
恍挟天风上翠阿,箪杖细细折澄波。
琼姬见我皆环立,盈卸红妆着素罗。
少顷则见:
波光生紫,璧影停红。
栖鸟对对投林,渔艇双双离浦。
远的树色带苍茫,起的月光侵碧落。
生四顾间,更觉情添趣涌。又叹道:“我今复觉到蓬莱,拥仙子上翠微海岛,看烟雨十二楼,亲问嫦娥辈,今夜可许人渡银河否?耳闻不如目击。如此胜景,非亲历,孰知其妙。”仆从再四催促归舟。
生实徘徊不忍释,遂分付道:“今夜且宿舟中,明日再穷览一回。毋使山灵笑我入山不知山之胜也。”花香月皎,生兴转豪,把花嗅弄,仰月起舞道:“月乃天上美人,花乃地中仙女。卑人何幸,当此佳遇。”又乃作歌云:
花缤纷兮美人侵,月娉婷兮嫦娥临。
对予如三人兮倾素心,宁教予不魂断兮夜之沉。
歌毕,舟师又促之。生只得步月揉花,逡巡曲径,叹息留连,又好一会,方始登舟,仍复倚蓬遥望。疏影之下,袅娜之态,宛如美人,披素垂当,临风绰约。遂觉神恍惚,曲肱就枕。梦一妇人,颜色妍丽,姿态俊逸,飘然而来。敛衽向生道:“妾玉香仙史也。荷君眷顾,足夜情,乘夜而前,了君夙契。”生喜起搂道:“正尔寂寞,得卿一顾,使我枯骨复春。卿真可谓散相思五瘟使也。”遂起双弯,交胸贴股。加沙上文鸳,挽颈而睡。抽送之际,曲尽洞房佳趣。不觉的春过雪消,一泄而别。欠身枕上,乃是南柯一梦。
生惊醒道:“好奇怪。分明梦里是一女子,自称玉香仙史。言与我有夙缘,愿奉枕席。欢娱之际,恩逾十倍。令我不觉大快,猛然遂泄。”因伸手自摸其茎,果见精溢满裤。叹道:“真怪事。我此来必有佳遇,不然岂徒托之梦寐。明夜分付众人自睡,我俟通宵,看取下落,庶不辜玉香先兆。”此时夜已将残,生想象不能寐。遂作诗云:
仙姬媾我梦中缘,倒玉颓银善意怜。
祇讶风流徒片刻,惹人长恨恨婵娟。
生想味不尽,遂坐以待旦。傍晓仍上山,复至轩中。对花笑道:“玉香依然,仙史何在?谅花魂决不谎我,今宵定有佳遇。吾其为曹思王乎,因往来山中,搜奇探奥。或观双凫相逐,或看风樯迢递,或听渔唱沧浪,或对花名笑傲。”叹道:“我想此景,真人世蓬莱。怎得梦中仙子,陡然一顾。则我此游,岂属虚浪。”俄而烟起迷,霞收云淡。东方上,月已隐隐推上一轮寒玉。丹人促生下船,生分付道:“汝众人自睡。我尚欲玩月,不必来絮聒,挠吾清兴。”众果下船,各自去睡。生复向花下,坐青苔石上,拍手歌道:我思美人兮,美人兮不来。羁予徘徊兮,徘徊兮坐苍苔。少焉月上兮,月上兮空照怀。
歌未毕。只闻轩外有人声,隐隐入耳。生道:“我游此两日,并无人到。今夕想月色颇佳,困我而来,岂无同志。”渐渐的人声逼近。生闻之,不是男子声音。嘤嘤小语,宛如上林莺舌。生疑道:“想夜游者,挈得美人同来揽胜。不然僻径深山,那得有此。”遂步出轩来,劈面相迎。见一妇甚美,遍身缟素。身伴有一小嬛陪着,衣绿,香气扑面,如涂兰膏,染人不散。
生停目注视,不甚亲切。假佯步出外,再观复有何人。轩外悄然,并无仆从。生随即进入,见那妇也留连花下。只闻得小嬛道:“娘,这花越开得烂漫,比前更好。”又闻妇道:“儿,你知么?花落不上枝,人老何曾少。故知你我再来玩赏一番,不久花又将零落。”生闻此言,不胜情动。遂趋前揖道:“小生石古岩,因慕此地佳胜,特过相探。不料庭梅艳玉,助予游况,竟忘归。美人何姓?何地至此?愿闻其详,三生之幸。”妇答礼道:“儿家牧姓,祖居眬北。近随嫁来筒,闻此山名地,多乔松翠竹,堪与作伴。因夫早逝,稍邂嫌疑。故日间不敢轻出,乘兹清夜,待驾一航,少穷山水。不想夙缘,得遇君子。何幸,何幸。”
生闻了他这一番话,又见他琼姿赛玉,弱态欺花,那魂儿也掉了在半天。暗忖道:“这般一个绝色娇姿,不带一男子,独自向夜登山,也是个招风惹草之物了。想我咋梦,或应在此妇身上,也未可知。俗云:大胆天下去得,小胆寸步难移。
我且向前挑拨他一番,看待如何。”生果拶上数步,逼近那妇道:“娘子,如此佳致,诚庸妇人所罕见。奈何名花拂眼,佳月入怀。其加孤鸾寡鹄何?”妇叹道:“继妾久弃尘情,不施朱粉,思与乔松劲柏比操,羞学那杨花沾泥逐浪,令狂童辈执笔议其后。君何见诮,将视我为陌上花也。”拂然背生而立。
生忙陪笑脸向前道:“非小生敢诮娘子,实可怜娘子。这般芳年,这般国色,将来轻断送了。”又作礼道:“乞恕小生唐突之罪。”只见那妇微笑道:“断送是断送我,与君何与?劳君过虑。小嬛舟中取我花裀来。”小嬛应命而去。少顷取到,乃是绒织的,五彩攒花绣裀。命铺花下。
妇方坐倒,生亦随坐。正色对妇道:“娘子所言甚差。今我与你相逢,虽系萍水。然卿不遇他人,而偏遇我。我又不遇他人,而偏遇娘子。其中实有一个老大的机缘。古人倾盖白头,即便生死与共。我为娘子虑,正是此心。故不欲枉断送了娘子。就试看此花,今日看,甚鲜丽。明日看,觉又淡了些。至后日看,则烟矣。人有几多好光景,不及时行乐,反有些错怪人。你不观诗云:咋日理青丝,今朝掩黄士。
流光迅速,甚是难留,请娘子三思。”妇闻生此言,亦觉有悟道:“闻君大议,实开茅塞。但我心矢守冰操,岂可一旦顿生变更。君亦风流人,岂忍教君孤遇也。侍儿小嬛,虽未破瓜,亦解人事。送君一鬯幽怀,即同妾身。惟君不弃。”小嬛扯妇道:“娘怎的要把这事儿卸到我身上。以娘之姿容,配郎之才貌,真所谓天生一对。常闻山歌唱得好:男慕仔个娇姿,女慕仔个才。郎才女貌,看来也勿用于个猜。阿呀!这个好良宵,莫教仔虚掷了。大家且紧搂深偎,不教仔闲。
妇笑道:“偏你这丫头有这许多做作。”遂回身抱膝看花。生又挨近身边道:“娘子,你听小嬛这个歌儿,何等有趣。好良宵,莫教虚掷。娘子倒把这良宵坐过了。”妇道:“趣莫过于看花,趣又莫过于玩月。舍此二事不趣,再有何趣?”生道:“看花之趣,不过是一味香。玩月之趣,不过是一味皎。那紧搂深偎之趣,心得而知,口不得而喻,这个方叫做趣。”就把双手去一搂。妇道:“光天皎月之下,岂可做此勾当?”生笑道:“做此勾当,正要在光天皓月之下,鉴我两人恩爱,不比寻常。”
小嬛又在傍作手势,叫生按倒亲嘴。生点头会意,紧把那妇按倒,忙去亲嘴。妇道:“莫啰噫,我叫小嬛就你。”即唤小嬛道:“小嬛来。”小嬛掩了嘴,远远向树阴外避了去。生道:“且先射了鹿,再去射兔。”妇又笑道:“好撒赖。就要思双搏了。”生亦笑道:“以余波及人。”就伸手去解裤。妇不为拒,遂去了里衣。生以茎抵其牝口,丰肥润泽,香气苞含。然调情已久,内亦浸湿。茎特大,毫无阻滞,遂达玄房。生兴勃发,狠抽猛送,将数百回。小嬛复从暗中走来,看他两人颠翻花影中。如兔儿捣药,千杵万杵,杵杵不离着臼的口儿。
只闻得妇道:“郎君果是趣人,这趣真心所自知,口不能喻。”生道:“想我佛说极乐国,恐乐亦不过是。”小嬛看得眼热,步步摸近前来。热得心如油煎,把袖口咬得粉碎。妇被生提起双弯,下下触着花房,不觉的麻了一阵。又被生急急的箭穿花底,又不觉的酥了一回。放眼开来,瞧见小嬛把脚儿捆了脚,把口儿咬了袖。知他过不得了,对生道:“郎且祝妾兴已阑。小丫头极杀了,你且去搭救他一搭。”生闻这言,果跃起。即拉那小嬛到花裀上,连忙放倒,就去褪了他裤儿。生摸着牝口,似着雨的海棠,不消放些津唾。就把那茎一突,突个满怀。只因牝里又滑了,茎上又湿了,都是滑透的,不消费些气力,满满的塞了一窍。终是小孔儿,箍又紧,泄来,更是美满。生果不住手,就送了三四百回。毕竟小嬛是个雏儿,经了这阵大风雨,不觉筋麻骨软,淫水儿溃将出来,四肢摊了开去,动也不动了。生见他欢情已足,道:“不是战将。”又向妇道:“来,我和你结个局。”妇那时冷眼觑他两人的做作,淫情正炽。见生复来,忙把牝儿凑他茎。生余锋甚锐,竟突入中军,横枪竖戟,又抽递了三五百合。妇意爽心开,香汗如雨,颓然丧气,双手搂生。生又癫狂一阵,猛然大泄。那时小嬛方醒,见生尚与妇接,起道:“娘,你又找一出。”生笑,挽妇起道:“今日之遇,诚天授,非人力。想娘子必负奇才,愿赐一言,以为后券。毋使卑人沾一夕之欢,遗终身之恨。”妇道:“陡然一遇,实蒙青盼。后会无期,妾心如系。先乞一言,妾勉为续貂。设或天作之缘,也未可必。”生遂题云:
邂逅欣逢梦里人,披香玉史谪凡尘。
花前一夜情千种,惟愿常如皓月新。
妇览毕,道:“绝妙佳句。”遂揭起白罗裙一幅,求生书写。道:“敢求大笔,妾佩终身。”生首肯,即与录上。录完,妇道:“妾睹此,即如睹郎,愿毋相弃。”生道:“卑人不是薄情种,毋劳相嘱。但我拙作,是拋砖引玉之意。娘子岂可无一言相赠。”妇亦题云:
株守深山远世人,逢君豪侠出风尘。
他年若展调羹手,好向丛岩问岁新。
生读罢赞道:“好赓和得快。字字清新,恐女相如也不及卿。”只见小嬛扯妇道:“邻鸡初唱,月已西沉。我们好去也。”妇即立起身,小嫘忙卷花裀,促妇就道。妇握生手,不忍别,道:“才得相逢,顿又成别,我两人好苦也。”生道:“不知后会何时?”妇道:“后会不可期。若无风雪,便可常来。今夜月复如昨,或一出不可必。”相与携手,步出轩来。妇扯生道:“郎送止此,恐邻舟窥见,反疑妾为私奔人。”生从命,遂别。目送妇与小嬛冉冉而去,望不见影。
生始返轩中,坐懒凳上想道:“玉香仙史之梦,如此灵异。若我不信,几失此天缘。老天今日再方便一日,使我两人再续鸾胶,岂不胜似登仙。”少顷,东方发白。生忆想旧欢处,缓步花下。此时花正含露,如玉苞香垂垂散射。有诗曾道来:
枝枝低哑如停屑,带露飞香更清冽。
猜似广寒堕羽衣,遗作孤山数堆雪。
生徘徊半晌,早红日东升,光射林木。生望见梅枝南向,隐隐如有字迹。遂拭目往视,却是生所题之句。生惊骇道:“这诗我写在美人裙上,缘何移在此?你看墨痕尚新,宛我手笔。真好古怪。”存想一会道:“是了,是了,玉香仙史即梅也。我昨所遇美人,即是梅仙幻影。今详其诗句,的是梅无疑。我其遇梅仙乎?”口虽这般说,心下亦觉惊恐。遂下船返家,再不敢复往。此一节是耳闻的,再说个目击的。
闽南有一山,名壶山。壶山之麓,村名山屏,有冯氏归来亭。楼舍轩敞,遶屋种梅数十株,高与楼齐。闽南春早,阳月花开。开时如展雪城,香浮出室,观者往往如市。有词道:
眼儿媚耐冷凝寒独占先,轻薄万朱颜。
陇头驿底,篱边池畔,吐尽娇妍。
唯爱芝兰堪作契,相共艳春前。
佳致只在,暗香浮动,疏影翩翩。
有沙生者,侨寓白下,就试莆中。爱其地境清幽,遂假馆栖此。方夜璧月澄空,素华满院。暗香入室,孤枕难安。因而起舞窗前,不觉凝思天远。忽闻树底笑声,有闺娃六七人,职袂而出,探入亭际,将近生前。生疑是主家女子乘月窥梅,引避登楼,恣其玩赏。
须臾,一女蹑梯而上,群女相继而起。其一道:“楼有嘉客,来自江南。既属葭莩,当起一拜。”生接之,缊袍半揖。各为流盼,未暇问其姓名。但见皑艳齐芳,光摇银海。丰姿奇绝,举止欲仙。生少年久客,心神荡漾,亦自难持,顾而问道:“诸姑夜出,何不令弟兄一人,相伴至此?”其一道:“予非冯家女。吾宗原姓白,居在前村岭上。因见月白风清,吾姊妹不觉闲行到此。适遇尊客,愿求姓氏。”生道:“小生沙中金,祇因乡试在迩,借此养静。幸遇诸卿,诸卿宜有排行,乞通小字。”其一道:“予居长,唤名玉姐。予二妹名琼姐,三妹名瑶姐,四妹名琪姐,五妹名琳姐,六妹名琅姐,七妹名球姐。”生道:“一家姐妹,何艾质韶龄,不甚相远?”玉姐道:“亲则同堂,生非一本。年庚时日,原不差远。故仿佛后先耳。”
生那时目击群艳,暗自羡道:“得一亦足以娱,况群丽交集。好机会,岂可错过。”遂同众微挑道:“贤姐妹既可以散诞自繇,不欲辜此良夜。况又机缘偶凑,佳人远客,共晤一楼。因想主人隐幔牵丝,宁诸芳卿独无此意。”玉姐以目视诸妹。琼姐道:“伉俪有缘,婚姻从长。大姐先嫁,小妹需时。”玉姐道:“诸妹推我固是。第不媒而媾,恐非古礼。”琪姐道:“古者挑夭期轶,梅捆心惊。读其卒章曰,求我庶士,迫其谓之,不言媒也。况伐柯有斧,亦非吾属所宜言。对此嘉宾,抚兹良夜。姐宜早决。”生道:“诸姐之言甚是。今夕虽不及肃具同牢,亦且向星前交拜。权而得中,是乃礼也。”玉姐笑从,途与生成拜。拜毕,并送诸妹。琳姐道:“姐留受欢,妹归守寂。寒夜将半,姐须洗却稚态。万勿牢栓裙带,担误佳期。”玉姐道:“妹妹,吾惟占此一先,来夜不迟,终当成配。”诸姐遂冉冉而去。生送至门而返。
此际月皎代灯,人携是玉。生为解衣,娇羞无奈。相与就枕,香气如花,柔肢百娜。生引茎逼之。玉姐道:“妾是含笑一枝,未经残破。望郎珍惜,勿恣轻狂,俾予创痛。”生道:“焉敢如此。”于是轻轻递入,亦是款款温存。约抽有二三百回,俱由浅入,不求深至。玉姐喜道:“妾以嫩质,蒙君护持。交合片时,恩情万种。妾当引领,暨以诸妹事君。”生道:“小生素愿不奢,一首便足。安取得眬复望蜀,贻予茂陵之嗟。”玉姐道:“君不是薄情人,妾怎的不消长虑。”
少顷,生兴复至,抱搂求再。玉姐道:“有如此情郎,妾亦何自爱残躯。不一负痛,成君欢治。”乃舒双股,听生所为。生遂恣意深入,如揉香破萼,曲尽钻研。玉姐克自忍耐,绝不言痛,勉为承顺。生复顿递五七百合,觉初畏缩不爽快处,今乃恢外有余。欢逾十倍,不觉的泄了。玉姐初沾露华,姿态越加妍丽。生视之愈美,遂紧搂少睡。早又漏尽,起辞。生留未舍,嘱道:“愿近夜早来,毋使我延伫。”玉姐道:“今夜当送次妹来,与郎换新。予至即返。”生送而别。那日望晚的光景,好不苦难。有诗云:
惹动阳台云雨情,佳人惟恐不重临。
心旌两地徘徊望,还虑蓝桥水涨深。
望到斜晖,早又天暝人静。果见玉琼二姐妹携手同来,余皆不至,生迎之入。玉姐道:“我昨无媒,妹今有妁。被窝中合欢的事,吾当看妹子与郎君。好生做过一下儿便去。”生笑道:“姐经昨夜,便成惯家。我三人虽共枕联翩,妹有不堪,姐实任之。如何?”玉姐道:“那里任得这许多,我只要看你们做事,便同睡何妨。”既而睡定。
生请道:“女兄在座,酌则谁先?”玉姐道:“我昨已占过,今让新人。”生乃向琼。琼事未谙,往往退缩。玉姐道:“莫畏,忍着承受。”迨至当场,更娇姿怯怯,殊不胜情。生亦护怜,不忍加督。然茎已中刺,辣如火炙。琼谓玉道:“妹领畏蜀,浼姐代庖,不识可否?”玉辞道:“我昨日之庖,更倩谁代?”琼又告苦道:“好姐姐,当不得猛先锋。据住中央,使我四辅惊遥没奈何,姐姐替我一肩。”玉见他苦告,道:“替则替,子犹未审作何状。”
生遂舍琼,搂玉交合。大非日昨,胆颇勇受。一递一抽,往来几五百合。牝内汨汨有声,生更摇摇不定。妹在傍赞道:“姐姐好担当。”玉道:“百事起头难。保你来宵便成此景。不信,再试看。”推生向琼。琼那时见姐担当,略无难色。意就深入,亦不苦人。不觉的中瓣渐开,淫津自溢。生却好凑着那点水儿,一篙就到底。底里有个花心,是痒处。生下下刺着花心,是下下与他煞痒。一连的刺了三五百刺,早又觉痒尽麻来。这阵麻,自涌泉穴直麻到泥丸宫。只见琼面红唇冷,酥酥的沉去。玉姐道:“吾妹此际登天堂了。”生一笑,亦不觉的欢来毕事。
迨旦将去。生请二美道:“今夜谁送三妹来?”琼道:“还是姐姐。”玉道:“须鹅毛扇儿压来。皮肉行经纪门户,偏累我独当。”琼笑道:“既惯熟了衙门,这也辞不得。”遂去。生自遇二美,心志逸,举业尽废。有诗云:
两遇娉婷乐事浓,恍教身近万花丛。
寒起坐久添凄况,怎及红妆满面风。
至夜,玉又与瑶姐偕来。生接见,搂玉道:“姐姐累你。你真是个群华的领袖,接引的班头。叫小生怎生的谢你?”瑶姐道:“只教姐姐夜夜不脱空,这就是谢了。”生笑道:“这个一定。”当夜仍自三人同榻。并接递更,此起彼倒。如莺掷柳,倏往倏来。如蝶翻花,或上或下。苦乐均致,欢情各畅。比玉之初夜,琼之次夜,尤觉美满。
洎至七夜,姐妹悉周。曲尽洞房之乐,开遍上苑之花。生此际自诧:“此段奇缘,的非人间所有。而当身极乐,应是世上所无。使我非遇仙,那得有此?“有诗云:
三虫为蛊从来理,女众成疽自古然。
身入妖林犹不悟,尚诧奇遇是天缘。
迨至第八夜,只见姐妹偕来。聚美一楼,丛英满室。玉姐道:“妾姐妹们仰缔仙朗,不弃七宵雨露,各体均沾。今夜咸集,郎止一身,岂能遍及。若择所爱,又属偏心。且今夜下弦月暗,诸姐妹各自躲藏。等郎暗中摸捉,提得者当夕。即不同沾,堪资共笑。况又戏耍彻夜,可却睡魔。但令郎君两度春风,保个元神,以需后乐。诸妹以为何如?”群英齐附和道:“此举甚善。”生遂起灭灯。祝道:“公尔无私,人随天和。得固当喜,失亦莫嗟。”于是七美各敛其迹,听生来捉。生摸索楼中,并不获一。乃摸至楼东小阁上,获着一姬。笑声喧动,知是玉姐。诸美叹羡道:“是好热主顾。”
哗然打抬,赴床欢合。有为姐解裤的,有为郎卸裤的。有扪茎赏其坚的,有扶牝夸其湿的。有从后推生之臀的,有仰卧藉姐之腰的。生之得趣,岂心口所能言吟。每抽动往还,姝辄按数。数至百合,喝采连声。生兴大发,姐亦娇吟。极力狂抽,忽提脱舍。忙寻再接,乃得梢下一穴,紧浅殊前。生正战酣,浅抽深送,不辨阿谁。傍数至百,众又喝采。玉作娇声道:“此下不在我帐上,不知那处收留?”瑶姐闻讯伸手来摸,乃在仰卧的牝内。笑道:“奇事,好造化。”群问道:“是谁?”琪姐后应道:“是我。”群笑道:“不早做声。”琪姐道:“我不好说得。数夜来,亏姐姐不知替了我们妹子们多少。这点点事,就不肯替他担待。”群笑道:“不是十分苦事,你才肯应承。”琪姐亦笑。玉姐道:“我与郎交既倦,可少憩。情愿付四妹代终,算郎君两回。令得休息,以永来宵。”群应道:“可只好了四儿些。”玉姐抽身起来。生抱琪姐,情兴方浓,抽递紧急,傍观难数。琪姐欢畅自羡道:“自来衣食,岂由人。”群诮道:“阑残,偏多醉饱。”生美极遂泄。诸姐妹又代为拭牝的拭牝,拭茎的拭茎,万分帮衬。玉看琪笑道:“好接角斗笋哩。”做诗嘲云:
桃源深处会渔郎,屈曲傍溪一水长。
刺入人家浑不见,源中彼此总仙乡。
琪见姐嘲他,亦答一诗云:
渔郎有意到桃源,涧水流花两岸鲜。
忽转溪弯愁失路,相逢望外是神仙。
诸姐道:“请郎君也咏一首。”生即占云:
春来万谷尽花丛,蝶攘蜂劳到处逢。
采得一枝魂散,翻将别蕊当元红。
玉琪闻罢,请诸妹道:“何不各赓一首,以纪其胜。”琼乃咏云:
群蕊初开不奈采,先枝烂漫任峰搜。
香心掇尽峰心厌,故向邻枝再一偷。
瑶咏云:
占尽琼枝又别技,秾情蝶意早先知。
偷香爱人蚕丛路,非是迷迷错认时。
球咏云:
邃入珠林采蕊珠,蕊珠香射袭罗襦。
陡然花落更随水,别一洞天心自舒。
琳咏云:
一径疏通一径开,渔郎鼓棹入溪来。
那移失却前溪好,另把桃根别处栽。
琅咏云:
乔枝深护锦丝罗,又被傍枝窃去多。
借问仙郎差孰胜,香甜总属影婆娑。
生笑道:“历读诸作,真是锦心绣口。小生何幸,胜获珠玑多矣。”因叩玉姐居处道:“贤卿尽出,家倚何人?过蒙深爱,卑人欲登堂一拜,遣媒求字。贤姐以为何如?”玉道:“卑陋之质,不敢奉侍君子。且室无桩萱,止一小婢候门。君如不弃,今晚妾姐妹们扫径以待。只恐滕六无情,阻君高雅。”生道:“卑人决意过访。虽风雪载途,我兴自豪。只要美人不拒幸耳。究竟香居何所?”玉道:“过岭前有茅篱一带,篱内朱楼掩映,即妾居也。幸毋带仆从,恐惊邻眼。”生领诺,相送出门。见他姐妹们,或二三作队,或两人携手,或先后相继,竟隐隐而去。生归书舍,思图往访。倏而云生西北,大雪飘零,陡把山川一色。真所谓:
遇圆成圭,遇方成璧。
随物赋形,大地失色。
生看了心焦道:“我今晚要去赴约,天偏恼人,下这一场大雪。不去也罢了,只恐那人等我。见我不往,便道我是没信行的人。昔日齐景公不因风雨失虞人之约,我今日岂可因风雪失美人之期。不免戴了大帽,披了羊裘,前去一访。美人见我不辞风雪,这恩爱宁忍就断了。”
商量已定,看看天晚。生果戴了青绒大帽,把朱绳儿系好了。着了洁白羊裘,把丝絁儿栓好了。脚穿着一双旨色油靴。瞒了家童,锁上了书房门。冒着雪,竟奔岭前来。果望见一带茅篱,雪压着,就是一带粉筑的墙。篱内里有一座朱楼,雪映得亮烂烂,雕楹碧槛。生立住脚,想道:“此处一定是了。且向前一看,再叩门未迟。”步到篱边来,见有个丫嬛在那里,头上有些腊梨头疮,面上如金镀的一般。见生来,即问道:“郎君莫非沙郎乎?”生道:“正是。”丫嬛飞忙进去。
少顷,七姐妹一齐笑奔出来。道:“郎真信人,郎真信人。”卸帽的卸帽,解裘的解裘,脱靴的脱靴,一霁时完了。即邀入楼上,早酒筵已各完备。生首坐,七姐妹环次而坐,更相劝饮。玉道:“幸喜郎君至此,寒夜虽长,欢娱嫌短。我欲效花萼楼故事,设长枕大被。今夜我辈七人,伴郎君共枕,随即兴之所至。何如?”琼道:“姐言甚当。但郎君尚未有酒。唤腊英来歌一曲。”吾姐妹各献一巡,琳道:“更妙。”遂呼腊英来歌。腊英当席,即晚所见候门小婢也。向生歌云:
雪漫漫兮夜茫茫,烧银蜡兮光洞房。
添舍炉兮焚麝兰,倒琼液兮劝我郎。
我郎我郎兮兴颇狂,拚沉醉兮倒牙床。
共展锦衾兮情难忘,忘吹银缸兮笑语忙。
歌毕,诸美相劝已周。生酩酊醉道:“酒多了,睡罢。”就立起身,左搂了琅,右挟了球。道:“我今夜要如啖蔗,由嫩至老。”遂各解衣。七女一男,相共一榻。生果自球起,一个一个打发去,倡各足其欢心。也有三四百合的,也有二三百合的,极少也有百余多合。或做个顺水鱼儿,或做个拗马军,或做个乌龙转眼,或做个合着油瓶盖,或做天圆地方,或做个鳅驸入菱科,或做个仙人背剑,或做个铁索练孤舟。戏戏笑笑,欢翻了一夜。
生愈战愈豪,略无倦色。七女如排班出色,去而复来。终夜无眠,欢情大畅。生问玉道:“吾见人御一女,或再御一女,即倦极不复再振。我今遍御汝姐妹七人,接遇不谓不过,而了无耗倦。诸姬疑不是红尘中女子耶?得无阆苑群仙乎?”玉姐道:“承郎过爱,谅不我讶。妾辈实非红尘中人,素梅七仙子也。君前身子晋,贱姐妹辱在嫔墙。缘至复合,事岂偶然。”因促生别。生问后期,玉道:“花尽乃已,后会难定。”生留恋不忍去,玉姐道:“君若执迷,与君无益。天帝相召,不能久淹。”遂相送出门,涕零而别。生返舍,天未大曙。心奇其遇,作诗云:
素梅仙子谪尘凡,伴我寒斋夜夜香。
惆怅缘悭惊别泪,空余魂梦恼襄王。
生思慕之色,不忘于心。不知神气太丧,已盈于面。予与生寓相隔数武,偶过访,见其神气尽脱,讶道:“原何恙至此?”生辞以无恙。因见几前诗,予笑问道:“兄获何奇遇?”生尽以告予,又讶道:“那有是理?恐是花木之妖。”生不我信。予即拉生同至岭前,过访姓白者,并无此姓。至岭上,果见有茅篱一带。相与入篱来,亦并无所谓朱楼。凝眸四扶,惟有白梅数种,烂漫如雪。许其数,却好七种。予道:“兄所见七仙子,得毋此七种乎?”至篱边,又有腊梅一株。予道:“奉歌腊英,又得毋此腊梅乎?则兄所见,信是梅妖无疑。不然,兄何神气太沮。”沙生见了,亦甚惊骇。因悟一门七女子,那有无人拘管。夜夜轻出,略无所难。的是怪可知。生听予言,亦速迁徙。而那女子亦不至。
此予目击者。因劝少年豪俊,毋见色迷心。但喜其来,不欲其去。为他巧言所哄,不究其根踪,不审其来历。犹号于人曰:“我得奇遇,我得奇遇。”几以此身写鬼录。不亦悲乎?有诗云:
梅竹之妖时时有,诡形秘迹容易。
但人好色被他瞒,神气耗散宁可道。
淫痴妄念能屏除,此物当前自了了。
毋曰仙子爱我来,可惜将身断荒草。
第十四回黄小娥秋夜戏书生
歌曰:
秋林萧瑟秋景阑,秋云惨淡秋枫残。
独有秋囿秋花茂,袅袅一枝呈秋香。
致令渊明酷相爱,标奇列品分成行。
黄居第一白居二,两种乃擅花之王。
五斗折腰不屑受,白衣送酒醉花傍。
因知有爱必成癖,癖处魔鬼瞷其盲。
中以酖毒人不识,犹然累累神魂忙。
吐金吐银总幻相,毕竟到头徒荒唐。
这首歌儿,单道人不可溺爱。爱一溺,即流而为癖。到了癖处,就不可药救了。若纣王好色,就把个妲己去溺他。断胫剖孕,酒池肉林。纣王癖了妲己,把个天下就失了。若卫懿公好鹤,人就把个鹤去溺他。号以大夫,驾以高车。懿公癖了鹤,把个国就亡了。如米颠好石,人就把个石去溺他。废时失事,毁官裂守。米颠癖了石,把个名都损了。如刘伶好酒,人就把个酒去溺他。终日酩酊,荷锄以行。刘伶癖了酒,把个身都丧了。所以说爱不可癖,不特大的不可癖,就是一草一木,也癖不得的。若执性癖了,那些依草附木之妖,就乘机来相构。几席之间,祸生不测。故说天子癖了,没了江山。诸侯癖了,没了社稷。士夫癖了,没了名誉。庶人癖了,没了身家。总一样的,不可不审。诗曰:
性地如珠境境通,悍焉癖总成凶。
素玉格语成龟鉴,毋固斯言万古宗。
话因说个铜山,有一老姓樊,自称樊老。家有半亩余地,酷爱种菊。闻某处有一佳种,虽风雨崎岖,往来跋涉,彼也不辞辛苦,必欲谋得到手,心下方快。凡是菊花最佳的,如银鹤翎,剪绒球,银荷花,蜜芍药,苏桃,紫牡丹,玉甲,金甲,以至银锁片,金锁片,赛玉团,状元红,醉杨妃,西施吐舌,观音面等样,不及悉载,彼园中无不备具。有个曲儿曾道来:秋菊绽寒葩,剪绒球叶细楂,似鹤翎卸下篱边扠。西施舌似他,观音面让他,牡丹芍药总不及他。声价肖荷花,玉团锁甲,付与状元夸。右调黄莺儿当秋深之际,飞香弄笆,烂漫篱边。那一种娇黄嫩白,淡紫深红,把个秋容,装扮得十分艳丽。士客们来观的,莫不羡赏,如似身在锦绣窝中,尚多了一段香耳。诗曰:
不与凡花伍,秋来独自芳。
香心幽媚露,嫩质劲凌霜。
布叶依胸径,垂英遶陆床。
岁寒坚晚节,谷水味香甘。
人或看得好,要求他一本。樊老固竟高其价,不肯贱售。且又癖性,说要一钱,便九分九厘也不肯货。常在花前与人竞口,把个极幽奇博雅之场,倒做了个市井交易之所。若高雅的人,知他癖性,照价与他,倒得欢喜而散。故当时笑他俗品,而亦有雅致,雅致以能种菊。俗品厌其论钱,有几句口号道:
樊老种菊,写肥口腹。
没个雅怀,一味恶俗。
有钱方售,无钱休渎。
恼了花神,怒目斥逐。
道伊行,把矛贪黩。
罚伊粪窖,变个厉蛆。
终日钻营,尝你厌足。
樊老得利于花,已经五载。初谋三餐不给,粗衣挂体不能。今觉酒肉醉饱,而温暖有余。遂于园中,构小轩三间,轩后即通内室。就有文人墨士来往,以其爱菊之雅,赠一匾名餐英轩。又有人赠以对联云:霜繁乱砌攒金蕊,寒浅疏篱绽玉花。
又一年,荷败桐疏,而秋英独茂,樊老圃中开得更盛。来看的,来买的,络绎不绝。樊老更拏班做势,千不肯卖,万不肯卖。反到朋友人家去了,把个花圃锁着。要看的不得看,要买的不得买,人上多不平那樊老。
忽一日,时将申刻。樊老没了老婆,身边有个极相蠢的丫头,日里煮茶做饭,夜里权将来煞火。樊老止生得一女,年方十五,发尚垂肩。内无男,外无仆,若此老他出,就是女儿管园。那日樊老睡在房中,其女忽走到园内来,远远望见一个穿黄的小厮,头发亦披肩,在那花间行走。其女想道:“花园关的,那小厮从何入来?”女又凝目看视,那小厮亦生得雅致韶秀,心里想道:“好个郎君,若去知会我爹爹,他性气折拗,见了必然呵斥。我不要撞破他,待他看一回去了罢。”心里正是这般想,忽见那老婢也跳到园里来,见了喊道:“甚么人在园中看花?”
樊老性命在这几朵花上,闻得喊叫有人在园里,失惊跳将起来,跑到园里道:“是那个?”把眼一瞧,并没个人影。问老婢道:“人在那里?”老婢道:“我明见个人,穿著黄,立在花边看花,怎的这会儿就不见了?”樊老问女道:“你见么?”女答道:“我没有见。”樊老对那婢道:“啐!人影儿也没有,你敢见了鬼,这般大呼小叫,把我来一惊。”诗曰:
借问此老何相惊,惊心祇恐花见侵。
花侵尤虑钱倾,贪心应共惊心生。
世人爱财虽营营,未若此老如蝇。
王戎钻核千古嗔,赖得此老芳名。
大家混帐了一会。到了次日,樊老守定花园,再不走开,诚恐真有个人来偷花。那日不惟看的不放进来,并要买的亦不放他进来。吃粥吃饭,俱在园中。看看坐了大半日,将次未时模样,有一友也种几株菊花,邀他赏玩。樊老正坐得没兴,闻人邀酒,五脏神先欣动了,暗忖道:“我坐在此,并没人来。多分是那丫头眼花,见了黄花儿,反疑做是人。今将晚了,谅无人来,我且去吃酒。”遂分付女儿看园,竟自去赴酌。不题。
却说那女仍来轩中,坐下看管,心里又想道:“我昨亲见那穿黄的小厮,怎的喊叫起来,就不见影。岂我亦错看了。”正思想间,忽抬头,那穿黄的小厮,又在花里行走。女道:“正是昨日那厮又来了,等我去撞破他,问他那里来的。”女连忙走入花丛里来。那小厮也不回避,欣欣迎着道:“姐姐见礼了。”女道:“我且问你,你是那来?终日来我园中打搅。”那厮笑道:“我与你系紧邻,怎的就不相认了?你爹爹古怪,我等他,方来一玩。”女道:“咋日明明见你,原何一会儿,就找寻不出?”那厮道:“我躲在菊花深处,他们何由得见?”女道:“你看只看,不要扳折了,累我受气。”
那厮道:“便扳折些亦无碍。”就去扳了两三枝。女跌脚道:“不好了!赔我花来,我爹见了要气死,枝是他心爱的。”那厮笑道:“小家子,就要我赔,我医好还你罢。”把那扳下来的技儿,依前凑上去,端然如一木生成的,花儿更觉鲜丽。
女骇道:“好手段!折的能接得牢,真好法儿。”那厮道:“这事何足奇?我还能使黄的倏然白,白的倏然黄,一枝上开出两三样颜色来,这才是奇。”女不信道:“那有此理?这色是天生成的,那得变更。”那厮道:“你不信,我教他变一色你看。”指着一枝白菊花道:“我要黄,速变来。”真古怪,只见那菊白森森的,倏地里换出黄来,如将金镀的一般,更是灿烁。诗曰:
从来黄白不相兼,转白为黄术岂纤。
不是花神施妙手,何缘夺得化工旋。
女惊喜道:“好妙法,你教了我,我把几盒花儿送你。”那厮道:“我不要花,你把别的来换。”女道:“不要花,我把几贯钱送你。”那厮道:“我也不要钱,要钱是俗团了。”女道:“花又不要,钱又不要,我把头上这根银簪儿换了罢。”那厮笑道:“头上的不要,是腰底下腿缝儿里那件东西来换,我就换了。”女听了这言,甚恼,恰又爱他的法,只得含忍了道:“你这人忒胡说,对我黄花女儿说这样话。”那厮又陪笑道:“你是黄花女儿,我亦是黄花郎。你的也不宽,我的也不大。你和我做个配儿,我教了你这个法儿,管你受用不了。”女心实爱这法,又听了这话,甚有些动火,道:“我依便依你,只是不要悔赖。倘到了手,不教我怎么?”那厮笑道:“没这样事。”便相搂了到轩子下去,就在凳儿上卸下裤儿。那厮虽说黄花郎,做起事来倒也在行。便把些唾儿来与他涂湿了,后把那茎儿插将入去。初破瓜时节,里头不免火辣辣得痛。女道:“痛哩。”那厮道:“耐一刺就好了。”两下抽递起来。不多时就有些水儿发动,觉得滑溜些,那厮便又深入,连动百余动。女子觉里面要小解的,急急麻来,道:“放我起来,我要小解。”那厮道:“不是小解,你要丢了。我也要丢了。”越搂得紧,抽得急。两个却忘记了那老丫头来张。
却说那老婢,思想昨日,眼着着见那厮穿着黄,披着发,被我喊破,倏不见了。等我今日再去伺候他。悄悄摸到后轩来,只见姐儿和那穿黄的小厮,搂做一块,在凳儿上,一耸,捣个不歇。就立住了脚,闪在门后来张,看了禁不住火发。人虽生得粗蠹,然这一窍是通的,也是好的。虽说那樊老也时常摸摸,曾奈老人家,千般帮衬,万般扶持,弄得进去,抽得几抽,妇女正兴来,那老已鳖杀,动不得了。正是那老婢的心下黄莲,说不出的。见他两个狠提猛送,怎的不,且又心热得紧,道:“我且出去绰个趣儿。”便飞也似跑将出来,一把捉住道:“你是甚么人?敢大胆奸我家姐儿。”合扑压住不放松。女子惊得日瞪口呆,不敢做声。那婢犹喊道:“做得好事,怎么打发我来?”女定睛一看,止得那老婢压在身上,那小厮又不见了,胆就大了,向那婢啐道:“蠢物,你做恁的压住我?”那婢道:“我不压你,我压那穿黄的。他昨日躲得好,今朝躲不过了,大家快活些罢。”女道:“你又着鬼,说这些鬼话。快恁的,你且立起身来,看恁的穿黄不穿黄?”那婢果放松了,把眼一瞧,却压在自家姐儿身上,忙跳起来道:“我真眼花了。”竟一道烟去了。女见那婢已去,轻轻把裤儿系好了,忙到园来,那小厮传法。满园中那里寻得出来。诗曰:
占尽花神利,今将爱女偿。
痴儿端不悟,犹是恨茫茫。
女不见那厮。心下甚恨那婢道:“被这怪物来榄散了。不曾传得他法。又不曾问得他居处。叫我好恨。他不来榄。我得了这法。伪园中一倍的。就可图百倍了。我家岂不富饶。真是有其父。必生其女。诗曰:
女失元红花失鲜,算来亏损总般般。
身亏饶你金移斗,那得如花再放妍。
不说女怏怏的不悦。却说那婢,明见他两个这般的做作,怎的捉住了,又被他逃去,教我一天的欢喜,都化作冰。坐在烧火凳儿上,想了一回,那淫津不觉出。偶那看家的狗儿走来。这狗儿,是那老婢终日没个事做,将来抱在手里顽耍的,弄得极熟。见他在面前过,看他那厥物倒也粗壮。就抱将过来,把自己的裤儿脱了,把狗的那厥物桩在牝里。搂了狗下半截,耸个不祝却也作怪,狗通人性的。那厥物也硬起来,耸得那婢也觉得胜似老儿的软鸡巴,强如没有。竟搂了那狗,在烘凳上热哄得有趣,不忍放他。
却说其女见父不归,那老婢也没响动,疑他也遇着那穿黄的小厮,在那里做甚么事。亦不做声,悄然走将出来。只见那婢抱了狗儿,在灶凳儿上作颠。女知他惯的,不以在意,特然走在面前。那婢慌了,把狗一丢,狗把脚一箭跳了去。把那婢和凳仰天跌倒,竟露出面前那件。看了看,裤子又在一边。女解其意,笑道:“你寻得好丈夫,你进了狗国了。”那婢忙爬起道:“一时见你们两个做的事,教我心里痒得煞,偶把他杀杀馋,姑娘千万莫响。”女道:“我和那两个?做甚么事?你说这样话,爹知道可不利害。”那婢点头道:“我晓得了,日后大家都不要提起。”
早闻得叩门响,那婢忙执灯接樊老入来。酒已是大醉的,扶上床睡了。安见父已睡,亦自归房,想道:“法不传也罢了,不知他如何了事。”这光景想象不起,恼的是那人阻我好事,不觉的睡去。忽见那穿黄的小厮又来,女牵衣道:“法不传我,那里去?”那厮道:“吾乃菊英是也,嗔把我辈狠售,故我来探尔花心。花心破,诸色就槁。纵有法,亦不授尔。”把袖向花间一卷,欲去。女留之不能,正牵绊间,忽然惊醒。女想此梦甚怪,牢牢在心。
到了次早,此老忙起来。头也不梳,竟到园里来看花。不看犹说是一园好花,看了魂魄都丧了。平空喊叫道:“可怜好苦!谁把我这一园花,都来作践了。”叫苦不已。女闻得,心下了然,只得与那婢一齐来看,真是可怜。但见:
似霜摧落,如雨飘残。
绿叶儿倒挂低垂,翠干儿东弯西曲。
才放的瓣卷心歪,未绽的头垂色褪。
夸甚的蜜绒球,蜜卷帘,蜜雁翎。
看来黄不像黄,数甚的银绞丝,银络索,银凤毛。
端详白亦非白,虽说陶渊明爱他,见了应亦愁眉。
就是陆龟蒙慕着,睹此仍将丧气。
女看了,对爹道:“心贪。我看这派色不人想笑来。”女道:“人损的,不过坏一枝两技,或一朵两朵。今一概如残破的一般,想天亦爱此花,夜里来收了去。爹且喜种子在,明年再种罢。”樊老口胸道:“说是这般说,把我一年利息都没了,怎的好?”兀自嗟怨不已。女再三劝,而此老竟恫恫就毙。虽是天道恶盈,亦此老太癖了,更加之以贪心,故花神巧于愚弄他。故所以说癖不可有。此是癖而有害的。
然又有一种人,也是这般癖,不惟无害,而且有利。里有翁老者,不知何许人。常携二孙,结庐于秦望山下。年已六旬,炯目苍髯。啸志歌怀,傲然有遗世之意。二孙长字伯玉,次字仲璧,俱美姿才。虽系妙龄,尚未有室。
翁老颇好莳花,尤喜种菊。舍傍有隙地,编茨成篱。老圃秋容,黄白交映。翁老自提一壶,向花丛捞饮。既倒接篱,颓然睡去,二孙往往扶归。真有:刘伶之风,陶令之致。
重阳已过,霜月如盘。二孙读罢,窥园。但见琼朵金英,摇香美色。爱玩,若身寓珠玉之林,群娥之恻。伯占一绝。诗曰:
幽人篱畔菊花栽,霜落金银取次开。
分付花神休睡去,求凤饶有相如才。
仲亦占一绝。诗曰:
金精曾被窦郎猜,卖尽风流枉自回。
缥缈仙灵应久在,如何今夕不重来。
讵料念之所至,鬼神先知。况窍于语言,自成感召。是夜黄白二英,化为姐妹。漏下三鼓,伯已就枕,曲肱而睡。仲亿前词,彷徨兀坐。忽听园中似有人行走,忙将纸窗钻隙窥之。见有二女子,遮掩芳丛,轻盈可爱。然月影之下,见不甚切,道:“待我出去瞧看是何家女子,可邀来一叙,以消寂寞,岂不是一大快事?”遂开门出来。
女闻开户有声,即撤离遁去。仲心怏怏道:“上门的主顾,倒被他走了。”忙促伯醒来,告道:“哥哥,你睡得早,失恰一卯了。适有二女子,在园中看花。我开门出去,欲瞧他一,他听得门声,即遁去。不曾饱看得,可恨!”伯道:“此必邻女子,乘夜来偷了花去,待侵晨起来,插在鬓傍,以待有情之悦己。此女亦知趣的人。”仲道:“以我的花,供其所悦,彼计得矣。祖翁憾何?”伯道:“彼暮必然复来,我和弟藏于篱边。伺而执之,他若乞降。把来消消混,何为不可?”仲笑道:“吾是二美。若能获着,我与哥各享其一。”诗曰:
瞥见双娥惹兴狂,顿思邂逅挟英皇。
闭门不纳诚男子,遐想斯凤衍泽长。
次晚,兄弟二人虽咿唔一室,然一心只听篱边声息,驰想高唐。坐到夜深人静,隐隐闻得篱之下,纤步蛩蛩,语声细细,大有疑是玉人来況。仲道:“哥哥听得么?那人来了。”伯遂拉弟相与趋出。二女因见人来,端然伫立,了无避态。
长女徐徐向生语道:“予姐妹久托芳邻,为爱寒英,过从清赏。不觉轻踰樊圃,未闻主人,得毋见讶!”二生见其花容并绝,语韵悠扬,早把个魂都荡了。敛容谢道:“贱兄弟方理夜课,尚未就寝。偶闻香趾,履我荒园。倒屐犹虑不恭,其何敢讶。”长女因问道:“二尊字?”伯:“生伯玉,吾弟即仲璧。敢问二芳卿?”长女道:“予黄小娥,妹银小娥耳。”那时二生对立,恨不得搂那双女子,即入罗帏,共翻鸳被。见其从容端雅,不敢造次。只见黄小娥徐道:“昨日隔墙得闻二君清韵,想念花神,萦思丽质,有诸?”伯逊道:“漫怀,何期污二美清听。”俪姝道:“二君何高才,我效颦一首,奉教君子。何如?”姐占云:
黄花久傍地仙栽,神不依人怎向开。
休把良缘负良夜,好教女英伴郎才。
妹亦占云:
神与人交莫浪猜,巫阳云散几曾回。
不如邂逅知音者,月朵风茎笑摆来。
兄弟闻诗,赞赏不已,知女意已肯。各舒媚款,近前求合。黄娥顾妹道:“我尔从来寂守蓬茅,幽舍香艳,竟不欲入华堂,图兹富贵。今何幸偶遇仙郎,蒙彼眷聆。一言许可,双缔良缘。吾妹毋更迟疑。”银娥道:“姐言良是,固我所愿。但我来时,不曾对筠姨说过,恐彼倚门久候尔我。牵挂清怀,不能大畅。奈何?”
黄娥道:“这般。故以一人留此,一人归伴。先后成缘,不可。”银娥道:“此论甚妙。长幼有序,姐应留此,妹亦归。”银娥乃还。仲不能留,目送其去,踽踽入室。嗟呀良久道:“掌中物倏然遣去,今宵教我岂不闷杀,好一个不近人情的大姨。”
不说仲璧的纳闷。却说怕玉拜了黄娥,归到房中。殷勤相与解衣,但闻奇香拂拂。及阅丰肌纤腻,牝户精美。伯玉兴不能禁,引茎逼合。黄娥款告道:“兹值初遇,交会方新。予之花窍未开,子之龟锋正锐。望乞怜护,毋得纵力摧残,令妾望风而靡。尝闻古有刻烛成诗,妾效此法,限茎成媾。”乃以指度茎,约有二寸,画道:“今番止于此,毋太过,就是爱惜妾处。”伯玉道:“如命。但临机应筹,自有主之者。”遂施津纳茎,引动方抽。娥即畏避闪移,高垒未穿,深中难究。许入仅寸余,抽未百合。当不得新炉日紧,往来急骤。欲欢来,一度已讫。
伯玉道:“纳未及限,子何食言?”娥道:“始事难量,安期必信。再则以审,行当踰限以报君。”伯遂下,与娥并枕。口温香腮,胸挨嫩乳。手搦红,腿压。又载弄香龛滑滑,烧瓣酥酥。佳兴复来,坚阳再,娥乃然受事。伯得入锐二寸,娥扪道:“及限了,及限了。”伯道:“尚未踰。”复入一寸。娥道:“如今踰矣。”伯道:“踰无所苦,何爱而不踰?”又复入一寸。时而物既已相得,抽抽送送,往往来来。含妙趣,兴味无穷。一个揄,一个受。如风狂摆柳,颠来颠去。颠得个竹床儿响声不绝。
仲在隔房听他两人清兴,就是泥菩萨也要发作,叫仲璧如何过得。况那根铁干硬帮帮,把床破被单也穿得破。没处发遣,只得将三个指头,权把他来消遣,已经再次。犹听得他们响动,忍不住了,乃低呼道:“好个会筛簸的新嫂,摇倒竹床。”娥听得,亦悄应道:“难为没摆布的小郎,锐破铁罐。”伯玉止道:“禁声,恐闻于祖翁,不当稳便。”娥道:“毋虑。这时已被睡梦虫魇住了,正好畅情一乐。”须臾欢罢,邻鸡晓唱。娥起辞归,仲忙出送道:“今晚切携妹来。”叮嘱再三。娥笑允道:“今夜断不教君独宿。”相送而别。仲对伯笑道:“哥哥,昨夜好杀哩。弟有首诗儿请教。”诗曰:
玉体相偎兴颇豪,竹床声碎旅魂飘。
不怜人在凄凉況,望断巫山云路高。
伯玉看了笑道:“昨苦了贤弟,今日快矣。”
抵夜,黄小蛾果挟妹同来,付与仲,道:“好为之。”即自旋将归。伯欲挽留,娥道:“筠姨立候,势不可待。”伯谅难款留,勉强相送及檐下,携娥手道:“汝纵不肯在此,姑少止,听他两个作合有趣。”哦道:“娃子作嫩事,怎如我两人劲敌。”伯发兴道:“卿老辣,奈我咋欢未畅。权此一会,何如?”娥道:“无榻孰可?”伯道:“无虑。”忙把芭蕉叶一片铺地中,目赤身仰卧,令娥裸体跨腹上,将牝凑茎。用手披着竹梢,但竹梢是软的,借他势儿,一起一倒,甚捷。又见娥频频的桩下来,伯急急的顶上去。如点眼的一般,点点着穴。约五七百合,娥渐垂首酥下,竹梢不动。伯下而又如筛米的,狠狠的颠簸了一回。娥竟放手伏伯身,伯亦清欢更剧。
事毕罢手,遂送娥去。复转身来听弟所为。那时银娥方与仲璧扭捏,缕带款。持至夜分,才得沾体。仲密视其细沟中,红珠绽,香馥袭人,忙施津唾。进未踰寸,银娥呼痛不绝声,两手相拒。仲略一抽动,银娥便退缩,哀告放手。仲无奈,轻轻按摩,聊且毕事,情实未慊。迨早辞去。伯次早顾仲笑道:“极杀新郎,也算春风一度,有诗奉览。”诗曰:
仙郎欲入广寒处,无奈素娥深闭祝。
婆娑门外略沾唇,未知香味因何据。
仲读罢,道:“哥哥,正是。弟欲深刺一分,彼便叫苦。究竟未知此中佳妙。”伯又笑道:“今晚便知。”
到晚,姊妹偕来。姐迎请仲道:“妹幼稚,夜来情事未周,幸无怏怏。今宵再会,当自称情,必非复昨宵光景。”复对妹深勉道:“不可再作扫兴事。”
是夜共处一室,上下联床。仲冷眼观伯,已与其姐关笋合缝,粘如胶漆。不闻一些扭捏,只见颠狂起倒。心下想道:“昨夜好费力,不知今作何状?”遂起股唾津,直入二三寸。银娥虽拒,却然亦承受,不似昨宵退缩。仲心已喜,抽未至百,复进尽根,银娥亦不苦。仲心大快道:“入佳境矣!”正弄在兴头上。忽姐问仲道:“妹妥否?”仲道:“已妥。”姐谑道:“既妥,可无谢媒人。”仲应道:“窃自有意,碍我家兄,不敢致敬。”伯怒道:“谬谬。你不读诗。女有贞,不可乱也。家有范,不可踰也。伯媳于分,固当远别。嫂叔于礼,岂可通言。今遇虽露草,礼谨冠緌,未可以为溷。”姐谢道:“率尔戏言,只因名分未定耳。我想如此夜行,不过幸一时之欢,实不是百年之好。安得称讲姻盟,敬申佳礼。使得称为叔伯妯娌,共事高堂,不尤愈于私奔么?”伯道:“吾正在此踌躇。今时事,亦甚可为,只没个人作伐耳。”姐道:“妾们幼失父母,全仗筠姨抚养长成。今把这段姻缘,直截告诉他,彼自欣然肯来作伐,不怕事不济。”众道:“此策良善。”遂各散讫。诗曰:
宵行仍自虑疑猜,不及联姻得畅怀。
寄与冰人应作伐,一齐欢上雨云台。
诘朝,翁老正启衡门。有一佳媪探入,翁老问其何来。对道:“奴邻人筠姨也,足素不离户限。今窃有慕高风,素深企仰,特来为二贤孙作红叶。惟翁嘉诺。”翁老辞道:“吾隐居澹泊,雁币难修。况二偶欲一时并举,将何物以辱命?”筠道:“予姐藐焉,二俾予教言。兹幸长大,不慕豪贵,惟欲嫁得其人。论人无过二孙,敢尔轻造。但奁惟荆布,所聘亦止荆钗。多仪原非所望。”翁老道:“如此幸甚,老朽敬从所命。”遂择吉遄成,归妇双美。
翁心大悦,以为得人。是夜,筠以媒人兼送婿家。纲纪内外,诸务沓至。夜分难去,欲栖无所,乃问娥。娥附耳低道:“姨缘至矣,曷不荐寝于翁?”姨佯应道:“尔辈适人,吾责已卸。喜之不寐,何难坐待天明?乃忧一宿。尔可各早去做团圆,毋怀念我。”既各归房,翁亦倦寝。筠从暗中轻开其门,入挨床上。
翁自梦中惊觉,辞道:“事赖相成,愧贫,无甚款待。但予系鳏老,不便相容,惟求自便。”筠道:“霜宵寄迹,责在主人。岂以亲缔姻缘,可令来人宵啼霜处么?”翁道:“姨言极是。但吾闻古男女,非六十不同居。予固及瓜,姨殊尚艾,可无嫌否?”姨道:“寒夜权宜。予自和衣睡,翁怀不乱。乌乎不可?”翁不能却。已而姨复寒颤,牵被自遮。须臾姨即人被,伸手摸翁阳具,痿垂不举。自解裤逼之,冀翁兴发。翁道:“我久不作此态,恐负芳情。”姨复引翁手,摸弄其牝。莹洁无毛,窍中紧束。如火齐初发,绝无生育离披之态。
筠道:“奴年虽已三十,然从未适人,今犹处子,翁盍请尝试诸。”翁被他挑引不已,亦觉心动,阳具稍坚。姨即以牝函冒其上,温软悦人。翁茎忽然大举,姨摩其势壮勇,骇道:“旱省此倔强,予当退舍避之。”及交合,初颇挨挨擦擦,似甚艰难,徐渐滑透。翁健且善战,坚竖不倒。自昏至宵,方才歇手。姨极满意,笑道:“矍铄哉是翁!出其勇力,真可擂碎黄鹤楼。予素植清标,怕亲父。今觉舍翁,吾将何适?”翁亦私喜:“得此佳偶,亦可免鳏寡之苦。”两情甚是欢悦。诗曰:
老翁独宿无此态,忽来佳姨愿陪伴。
调阳弄牝情忽浓,大开旗鼓亲征战。
十台百合不暂停,直至千回犹眷恋。
畅得美妇不绝声,道是我翁真勇剑
我翁亦觉心开花,那知鳏夫春复来。
安得夜夜常如此,无使佳人趁满怀。
侵晨,姨呼二女道:“夜来事,吾已与翁谐矣。任尔少年燕婉,多则是几度欢娱。争如我老干精神,挽不通宵受用。今不是姨甥之称,当呼为姑媳了。”黄娥应道:“恭喜阿姨,苦节多年,不省男事。今幸孤根结契,永遂良怀。一门偕隐,何虑岁寒。”姨道:“银娥何未见做声?”黄娥笑道:“他夜间赖尿,得床响。”银娥应道:“沾几点露华是有,不是尿。姐姐,不住在床上叫肉心肝,敢是家长娘要与祖婆办喜席哩。”“相与欢笑,大家和乐。翁家食既烦。又逢岁荒,甕食不继。翁日忧之。
姑媳相与谋道:“前山有林,吾辈可弱根,以精饷膳翁孙。”翁察而尝其苦,甚惊嗟叹。黄娥道:“糟糠妇固应,翁如过虑,敢请辟谷以从。”遂其七日不食,容色愈丽。翁异之,终不安,谋自典衣为食。姨见问道:“典此何如?”翁道:“典银易米。”姨道:“如此何不早说?”遂呼黄小娥道:“娥来,翁资金。”黄娥即出金五锭为翁寿。又呼银小娥道:“娥来,翁资银。”银娥即出银十锭为翁寿。翁惊问道:“果何术而致此?”二娥为道:“此吾祖白帝所司。吾父牧所贻,媳于阿堵。亦犹祝融之燧,而玄冥之冰也,何须术致。”翁如未信,请使什器尽为金辉,栋宇皆成银灿。翁寓目,何如。遂口中念念有辞。顷刻,见家中所用器物,件件都是金装。舍宇廊房,楹楹尽皆银饰。辉煌灿烂,洞目骇观。翁急止道:“我闻得泰不祥,当亟还吾故物,毋招天忌。”二娥领翁命,仍还其旧。
自是翁家给日足,惟酷意种花。花开时,邀友人共赏。如喜悦者,即相送不吝。间有以钱来售,翁艴然道:“我岂卖花人?值钱也即持去。”尝花前与友人痛饮,作歌鸣志。歌曰:
人生七十兮不久长,何必贪恋兮喜多。
对花长啸兮倒霞觞,夏吾亲朋兮无参商。
广行方便兮免灾殃,即是种福兮对彼苍。
从此广财好施。人有不能婚娶者,替他婚娶。不能殡葬者,替他殡葬。或鬻男卖女,易妻继弟者,—一代为回赎。以至一言解人之争,一语息人之忿,无不曲为周悉。乡邻之间,俱称为长者。有诗曾道来。诗曰:
山川灵秀,特钟我翁。
菊繁,喜其秋浓。
不畏霜露,挺然秋风。
与人共赏,略无吝容。
攘财好施,感及玄穹。
得获贤淑,为诸孙荣。
翁迪吉,遐福隆拢。
杖履入市,忽有韦道人向翁揶揄道:“此不了孙媳资财,那得三千功行。”翁见其道向前揖道:“长何以教我?”道人道:“君益精,凡期已满,将拔宅上升,当归为谋。”。以道人之言告诸三妇,三妇道:“湘子。然翁善行圆满,理当飞升。”遂出金丹翁孙将余散及僮仆,赐人。至夜闻音,室。虚而去。
诗曰:
天自知,善因善报岂差迟。
飞升去,从此逍遥乐未支。
第十五回大螺女巧偿欢乐债
诗曰:
漫道偷花我独擅,其中自有和鸾片。
假饶缘分不在伊,铁鞋踏破无繇见。
情挑意逗便相亲,不是前因即宿愿。
一朝爱尽如花飘,恁是恩牵留不转。
即如螺女下尘凡,纵为当年冤一线。
偿他昆玉两和谐,欢欢喜喜春生面。
冤将恩解自成拋,至今传得姻缘段。
这首诗,单道人的偷欢觅爱,虽说是一段小小的机关,其中却有个大大的缘分。就如一个妇人,生得美貌,你也爱他,我也爱他,你也去钻,我也去钻,用了许多心机,废了许多气力,终究不得到手。被一个人来,一放下勾,就钓着了他。岂真有潘安的貌,子建的才,邓通的钱,驴大的货?亦他的缘分到耳。
莫就人家的妇女,就宿一娼家,将钱贯钞与他,就歇个不耐烦,孰知缘不在你。或要耍嫖他,不是他有客,即是我不闲。蹉蹉跎跎,等了几时,等得个闲日。发一段高兴去去,那婆娘又出身了,到底不得一面。看将起来,夸不得说我有手段。我能善钻,总是跳不出那个缘也。所以陶学士不说邮亭一夜眠,而说邮亭一夜缘。微哉斯言!正所谓有缘才有眠,即如俗云: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有诗云:
凑着机缘动好逑,邮享一夜尽风流。
饶君纵有偷花手,缘不来时空强求。
话因说个缘不来时空强求的故事。先年有一人姓张,事母至孝。每日砍柴,易粟供母,寒暑无替。忽一日,母病将亡。张焚香告天,愿以身代。然修短有数,岂人代得的?其母竟以病亡。张殡殓了,哀毁骨立,饮食不进。邻人再三劝谕,方始食粥。
但张身自出砍柴,向赖母三餐炊煮。及母没了,张要亲身经历。每一举火,即想其母,未尝不痛哭,常至废餐。忽一日,进山砍柴,见路傍有螺壳一个,大如瓮,可以盛斗粟。张爱之,遂悬担头持归,挂在卧房壁上。每日早饭了出去,至暮方回,即炊煮晚膳,习以为常。
偶一日归来,见锅内有热气。忙揭开一看,夜饭并下饭的小菜,悉皆齐备。张奇道:“又来作怪。我门儿锁好的,是那一个来替我炊煮?”想一想道:“是了!多应是邻家女眷,怜我无人,暗地里来与我煮了。难为,难为。”就吃了些,尚有多余,道:“留明早罢!”
自这日起,日日回来,厨下饭儿蔬菜,俱打点得齐齐备备的。张心里疑道:“就是邻舍人家哀怜我,或替我一晚两晚,或三五晚。今将来有一月余了,日日如此,这事可疑。等我明日躲在家里,看是恁么样人,再作道理。”
到了次日,假意儿出门去打柴,仍复悄悄的走回来,伏在自家房门后,冷眼窥着那厨下。只见不多一会,挂的那螺壳动将起来。少顷,那螺壳里钻出一个女子来。看那女子也生的好,但见他:雪白庞儿,初不假些脂粉。盘绿蝉鬓,何曾借乌云。溶溶媚脸,宛如含笑桃花。袅袅细腰,俨似垂风杨柳。一双凌波小袜,高映着六幅湘裙。两瓣出水金莲,卖弄出千般波俏。勾魂处,窄窄二弯。丧魄地,深深半窍。真如那广寒队里的蝉娟,披香殿上的玉史。
只见那女子走到厨下,运水断薪,洗锅造饭。色色完了,复向那壳里钻了入去。张看了惊呆不敢出,道:“好异事,这壳里有个女子出来,与我值厨,想从前都是他了。我意欲出来,扯住问他个详细,心下一时惊骇不迭。他又钻了入去,少不得有日,再俟候他罢了。”
明日,仍往山中砍柴。因与同伴说起,内一人道:“你真好呆,就一把扯住了,问他是甚么样人。”又一人道:“你真没用,这般标志的,管他甚的,扯住来睡一睡儿。”又一人道:“你还老实,若我断不放他进去,死活大家做一常可惜!可惜!我偏不能够得遇。”又一人道:“你们说的都不是。他在壳里安身,岂是凡品。我常闻得有一老,悬一壶于市,每日向壶中去睡,后竟升仙去。这女子亦大似此类。你以后伺候着了他,只好好求他,自有分晓。”张谢道:“有理有理。承教承教。”诗曰:
山壶公隐市尘,螺仙壳里现真传。
个中秘诀谁能识,半是怜孤半是缘。
至晚张归来,看了笑道:“多累,多累。我没了母亲,仍像有母亲的一般,诸事不要我费力。等我再从容一日,伺候问他。”遂睡了。次早仍去砍柴。
不题。却说内中有一人姓刁,年纪二十多岁。极轻佻好事,概中有些儿风吹草动,他就要来拨草寻蛇。恁你姑嫂姐妹行中,他全不顾些情义,也要去打牙撩嘴。诸凡钱财经手,便要占些便宜。少一言不合,即要与人摹拳头情。因此人起他个插号,叫做泼风力,刀同刁故也。此人与张仅一壁之隔,其母在日,开一扇孝顺门儿,彼此来往。那时刁尚小,穿房入户惯的。及张母已故,刁年亦大,遂掩了这扇门儿,然蹊径是熟的。闻张螺中女子这一段说,心里忖道:“这明明是个奇女子了。人说得好,有个好光景,莫教轻塌了。
他是这般呆塌了,我老刁岂学他。等他进山去,待我悄悄伺候他。倘真有这样事,或是我口里食。我且一把拽住,使他一个满帆风,先到了手。那时设个法儿,把那壳儿移到我家里。这受用岂不是我的。”想得快活不煞,只等老张进山。有诗云:
未觑嫦娥影,先萌窃玉情。
水中捞落月,徒费万般心。
瞷得老张进了山,忙忙把扇孝顺门儿拨开,将身挨入。把眼一瞧,见壁上悬那一个大螺壳,道:“是真了。”遂隐在老张房里,把双眼儿,只紧紧瞧着那螺壳,看他怎生出来。坐了一会,没些响动。又立了一会,又无些影响。坐得不耐烦,不觉一睡,竟沉沉的睡了去。失惊醒来道:“啐!我在此做恁的,这等好睡。”忙把眼擦一擦,去张。只见锅里有些热气起,道:“古怪,错过了。他已出来做饭哩,不然锅里怎么有气起。”忙出房来,揭开一看。饭早已熟,人却不见。小刁懊悔道:“等了一日,倒睡着了,失了这卯。罢!明日罢。”复自躄到家里,过了一夜。又打听得老张出门,仍前来张家窥望。
又等了半日多,不觉的又是一个瞌睡来,惊道:“怎的又是一个瞌睡来了?”打起精神去张。早见一个女子在灶下扫地,刁欢喜道:“来了。”再一张。看看那女子,扫地将次,扫到房门前。刁见他实是生得千娇百媚,万种风流。心里就如获了一件宝贝的一般,忙趋出道:“仙姑,多劳了。”那女子立起身来看,道:“你不是张郎,何劳过问?”小刁道:“管甚的张郎李郎,只要是风流子弟,俊俏儿郎,中仙姑的意,就罢了。”那女子道:“我与你无缘,缘不在,乌可强求?”小刁道:“我今幸遇你就是缘了,你岂不闻有缘千里能相会?今宁不是千里相会乎?”就戏了个脸,双手搂将过去。那女子道:“莫啰啊!”把身一闪。小刁一个合扑,跌了一空。又暗笑道:“仙姑,若论人品,我也好似老张。若论风月,我也好似老张。若论偷寒送暖,轻款温柔,我也更好似老张。”又一搂,那女子又一闪。小刁又合扑一跌,几乎跌下水缸去。心里就觉有些恼,道:“仙姑,不是我小刁夸嘴,我小刁吃不得半分儿亏。今日我这般相求,你故意这般推却。我一声张起来,大家走拢来捉祝那是莫说老张顾你不得,就是我也顾你不得了。”那女子道:“何虑。任你千万人来,我要去就去,那一个强留得。但我终与张即有缘,缘尽即去。你强求得何益?”小刁见话不投机,道:“没甚的奈何你,我把你这壳儿拏了去,看你何处藏身?”就去除那螺壳儿。不隄防屋上打一块瓦下来,恰好打一个满面。小刁抚了脸道:“不好了!迷了我的眼睛了。”停一会,撑眼来看。那女子已不见,小刁道:“这又是他耍我,我终不然罢了不成,偏要拏这壳儿去。”复举手来拏。这螺壳真好古怪,却是有千来斤重的一般。好似蜻蜓摇石柱,动也动他不得一动儿。小刁就放了手道:“也罢!不拏他去了。倘说与张郎有缘,我偏搅得他没缘。大家弄不成罢。”诗曰:
陡遇佳人赛小乔,便思相慰倒鲛绡。
徒教费尽风流态,没个机缘空打煞。
小刁见事不谐,归来纳闷,呆呆的想道:“我欲叫破,大家没了。欲不叫破,那女子千推万拒,这事怎了?”又想道:“有了,他与老张少不得走拢来做一块。做些工夫着,终日去张。张得他们做恁的,便去一把捉住,撮个头儿,怕他们不肯?”
不说小刁思想。再说张却回来,吃了些自在的夜饭,想道:“真难为了那人,但不知是何样人?等我见见,也好作谢他。明日要伺候他了。”遂托故不往山里去,躲在家中,候至下午。只见一女子在厨整庖,张即趋出见礼道:“何方宅眷,垂磷小子,终日来此炊爨。令小于饱德不忘,敢求明示。”那女子还个礼道:“妾乃螺女,受龙主命。以君行孝无偶,遣妾代庖。”张骇道:“前有书生,天帝怜其孝,特遣素女供餐。小子何德,敢蒙此眷。”那女子道:“虽是龙主的恩眷,亦妾与君有夙缘。缘到,故相从耳。”张道:“既与小子有缘,何必相避?”遂拉他同坐,女亦不拒。俗语云: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张素来老实,见了这个标致的女子在傍,老实煞也不老实了。笑而问道:“仙姑能与小子代庖,还能与小子代桃席么?”那女子亦笑道:“恐不能兼代。”张便挨到那女子身边道:“既怜小子乏供,亦应该怜小子乏伴。两个团凑拢来,这才叫做缘。”一头口里说,一头便去摸他那话儿,女子亦不扭捏。
张见他不动,知他已允,遂搂了同到床上,解衣贴体。张的欢喜。真是从天降下来的,那兴高有十分,更兼初次被戒。看了这件东西,如糖似蜜,把个茎儿放进去,死也不肯放他出来。一连的抽了三五百抽,更觉得有滋味,恨不得和身也钻了入去。又抽递了四五百回,觉得浑身通泰。紧搂那女子道:“我的仙姑,我的仙姑。好快活,好快活。”不觉的泄了。
遂共枕而卧,问道:“我与仙姑缘分,当有几时?”那女子道:“不必问。数到即散。”张道:“说得有理。那一件事不是数,升沉聚散总逃他不过。小子意思,只要与仙姑共白头耳。”那女子道:“且看,且看。”张又道:“既蒙相爱,以后亦不必隐瞒了。”那女子道:“自然,从此君一须早回。”
自此之后,张果日日早归。两人如夫妻一般,琴调瑟弄,好不恩爱得极。诗曰:
趁着风流初上头,如鱼得水乐悠悠。
私心愿作双飞鸟,夜夜花阴比翼游。
小刁是个乖人,见老张日日早归,心里就他这着。挖个孔儿来张,但见老张自家坐,自家笑,自家说,自家起,倒并不见那女子的影。忖道:“老张也不曾到手,我窥瞷他这几时,杳没个影儿怎的?那女子说道与张郎有缘。若是有缘,怎不见他缘枕来。”如此相窥相猜了一月余。
忽一日,那女子对张道:“妾有珠一囊赠君。君家自有室。妾缘已满,不敢久留也。”张道:“才得相,何忍言别?”那女子道:“龙主有命促归。”张泣道:“你去了,叫小子怎生想得完,丢得下。”那女子道:“君不久受室,那新人也不下我旧人。”
张道:“去在何时?”那女子道:“在今夕。”张遂不出打柴。心下暗思道:“我守着他不站开,看他怎生飞去?”遂相与步步不离。同行同坐,将至薄暮。张搂搂亲亲,不觉高兴起来。遂与那女子卸了衣,自亦脱了底裳。把那女子坐在床上,自家立在床边。把个茎与那凹儿,塞个紧紧的,捣个不措手。捣得那女子快活,把双手儿来抱了张的脖子,张又把双手儿搂了他的腰。这一会子好狠,如打烧酒的,打得那烧酒堆起花来,这花簇簇的有三五分高。
那是小刁见张不出来,心里逾猜他。忙忙的打了半日柴,就跑回家。张见那女子同老张戏笑,同老张行坐,心里已急得火出。及到了晚,又见他这般颠弄,渍渍有声,更急得火星儿爆将出来。道:“老张倒得了手,我小刁甘罢不成。抢入门去按住了,自然妥帖。”遂发起性来,走到那孝顺门口,一脚踢入去。张一闪,惊跌在地。
那女子乘闹头里不见了。小刁到床一摸,并不见那女子。问张道:“我明见一女子,你将来藏匿何处?好好引出来,不要吃官司,谁着你收拾人家妇女?”张道:“有何指实?你这刁只好在别处放,我和你紧邻紧舍,怎放得这刁?”小刁也不听他,满房去搜,那里有个女子。忙来看那螺壳,那螺壳也不见了。小刁见没指实,亦不好声张,道:“是小弟一时眼花着兔。得罪,得罪。”忙走回去了,张亦不与较。但张故知缘尽,螺女要去,意欲看他怎生样去。思量与他钩搭住了,一时便不就行。不料小刁做这一出,匆匆而别,未尽一言,是张所恨。后张果有人见他诚实,以一女招他为婿,张出珠为聘。夫妻谐老,子孙绵衍。此皆孝母之报。诗曰:
天命曾怜孝子孤,特教素女代供厨。
张郎今日重违者,总是前缘不用呼。
这般看来,无缘强求的,徒费了心,恼了意,终何益之有。信乎!
缘来君莫招,缘去君莫留。
随缘自无碍,两意终绸缪。
我因又说个缘来两意绸缪的。金牛江口,旧有一滩,名螺滩。这滩水极湍急,又极清澈,常产巨螺。往往有人得之,可盛石。滩前有山,多怪木丛林,松野竹。复多娇鸟鸣禽,时日和暖,相与往听,不下鼓瑟吹笙。故此地多书院,内有一院,乃戚氏两兄弟。一字玄修,一字玄感。俱未冠未婚,然而美姿容,如陈平冠玉。
两兄弟读书其中。忽日天晴,山明水秀,花香鸟语。二人遂相与出院闲玩,见滩流中有小舟一艇,一人逆流而上。舟中坐二女子,皆绝色。两人注目频视,恨不得身生双翼,飞到他船上,再饱看一回。早滩弯树绕,舟忽不见。两人又伫立,待其回舟再看。候夕不至,只得怏怏而返,归到书房里来。
玄感问道:“哥哥,人见了那妇人女子,便有千种的相思,万般的想慕。亦思他恁的,亦想他恁的?”玄修道:“亦不过爱他袅娜娉婷,温柔闲雅。如歌所云,佳人窈窕兮动我思,就是这个意思。”玄感笑道:“哥哥,恐不止此。你再想一想儿看。”玄修道:“想他做甚?总是两个字,道标致。”玄感又笑道:“标致二字,动得人有限。有这样一个字儿,动得人无穷。”玄修道:“恁么一个字儿?我不晓得。”玄感又笑道:“哥哥莫欺人。那妇人家脐底下,小肚边,那件物事,叫做庇。岂不是一个字的?”玄修道:“莫胡说。闲耍半日了,且去读书。”兄弟二人,遂各分头而去。诗曰:
欢娱何足羡,羡煞裙底钗。
小窍弦为束,双分玉并开。
瓣如花破萼,香似麝含胎。
多少奇男子,沉醉惹后灾。
玄修坐在书房里,想兄弟所言,那一个字妙。道:“我尝闻得那物,似深不深,似浅不浅。深深浅浅之间,以我的茎儿凑他的窍儿,令人麻了又要酥,酥了又要死。你道妙也不妙?所以古来英雄杰士,才子名流,那一个不好此。故药师遇红拂,君瑞遇莺莺,相如遇文君,君平遇柳姬,有谁人跳得出此坑。我今已弱冠,尚未遇着这个窍儿。须待功名到手,方得如愿,正谓书中有女颜如玉也。”遂占一绝。诗曰:
何年得遇美娉婷,一窍相通破玉痕。
好向灯前怜笑,不妨重倒绣花裀。
再说玄感动了一个字儿的神思,坐在房中,道:“我尝闻人言,座中若无油木梳,饮酒不入腑。座中若有一点红,乐趣自融融。这般看来,女子那个小窍儿,真是消愁解闷开怀乐意的好东西。所以从来越是才人,越是名隽,越下死功夫去求。若那窍儿不十分佳美,人何苦频频留恋。如必正去偷书,韩寿去偷香,襄王梦阳台,思王梦洛浦,只是这窍爱杀人。我非不风流,偏难得遇。岂嫦娥未见少年也?天那!我的巧遇儿在那里?”遂占一绝。诗曰:
深慕如花王一枝,相逢慰我苦相思。
春生纸帐香甜睡,尝尽深深深自知。
不说他两兄弟的相思。却说这一点思慕之心,早打动了巨螺仙女,那仙女就乘螺出游水面。遇玄修两兄弟尚垂涎昨日那舟中的女子,因双双步出围来。玄感笑道:“哥哥,昨所言的一个字儿妙趣,曾想得解悟么?”玄修假正色道:“兄弟读书正殷,不要怀这些杂念。”言甫毕,将次到那滩前。遙看那林光溪韵,山色鸟音,宛如在翠屏前,闻佳人轻歌檀板。玄修道:“此景不除天台。”玄感道:“只少了两个仙女,将我刘阮二人没着脚处。”因相与大笑。正笑间,只见滩上似有一大物,倏沉倏浮,又忽半浮半沉。
玄感道:“哥哥,你见么?”玄修道:“见来,似一个大螺。我和你去捉他起来,养在园中,也是难得有的。”遂走下滩来。那螺又沉了下去,若晓得有人要捉他的一般。玄修道:“兄弟,莫做声,此物也晓人意。”玄感果不做声。又立了一会,那螺果又浮起来,被他两人一齐下手,遂捉住了。竟抬到园中书房后,放在一大缸内。玄修道:“这螺大得有趣。”玄感道:“久不曾见。”两人看玩一回,仍各归房课业。
却说玄修猛触念道:“当初天帝怜书生,亦曾遣螺女供餐。我今幸逢此螺,宁无此奇遇乎?”遂瞒了兄弟,悄悄到那缸边,见螺正出头扬须,浮游缸面。玄修对螺嘱道:“曾闻螺仙化身女子,为书生餐,共荐枕席,至今颂赞。小生思慕,特申祷祝。愿我大仙,毋辜人意,出身相见。螺其有灵,乞如我言。”祝罢,又道:“螺仙,螺仙。可怜小生,真患得煞也。”仍悄悄归到自房。不题。
却说玄感亦曾闻螺女代餐之事。便瞒了哥哥,走到缸前,对螺道:“螺,你听我道,我与汝有缘,方得遇汝。我同书生,无人具餐。螺其见怜,幸出毋隐。”道罢,又把个指甲儿,向壳上弹几弹,道:“螺,小生今夜好等也。”亦去。诗曰:
信是螺仙仅一身,怎当两意共叮咛。
除非一物牝生两,始得绸缪遂二心。
两人意中各自有一个螺仙,各自望一个奇遇。到了下午时候。只见走一个苍头来道:“二官人,奶奶请。”玄感别玄修道:“哥哥,母亲呼唤。弟即回来。”那时玄修意中甚觉快活,去了一个,一个人便好做事。答道:“母亲若留你,便明日来也罢。”遂别去。
玄修见弟不在,放心走向螺缸边道:“螺仙,螺仙,吾弟不在,止我一身。望现仙肌,慰我渴想。”又在螺缸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天色渐渐黑下来,小厮们催吃晚饭方去。只爱那:
出水娉婷相。
因此上留连不忍离。
到了房中,拏着个碗也想着螺仙,举着双箸也想着螺仙,吃着口粥也想着螺仙,嚼着根菜也想着螺仙。吃完了,把腕儿一放,叹口气道:“我薄福的人,那得上帝见怜。真个遣螺女来,使我尝尝那滋味。”因点上一盏灯,虽对着那本书儿,心却不在,看去就是没字的一般。
那些伏侍的小厮,俱各睡了,鼻息如雷。心中摆脱不下,复走到后园去,黑影中望见若有个人走动的光景。玄修道:“岂吾弟先得我心,来此朵颐,等我上前一看。”忙向前,将目一视,恰是个女子在月下拜月。玄修道:“是螺仙了。”急趋前见礼道:“螺仙,小生戚玄修,在此恭候。”那女子道:“贱妾螺女,感君诚祷,不忍相负,故冒形一晤。”玄修道:“素仰盛德,必获见怜。故小生不避烦渎,仰希俯鉴。”那时玄修把眼一睁,见那女子一身清素,万种妖娆。想那一个字儿,小窍委是要消魂了。又道:“既蒙玉趾不弃,小房一坐,愿聆珠玉。何如?”那女子道:“行。”相与入房。
玄修复挑灯对坐道:“天上人间乐事,想同一体。今日之遇,即裴航刘阮不过也。迢迢长夜,莫教负却。”那女子道:“伟论惊筵,玄言入座,此真是人间绝胜事。何必屑屑效那妇人女子态,解衣卸袖,做儿女伎俩。”玄修道:“螺仙此言极当。辛小生久慕花心,思挨香粉。欲如蝶占一枝,蜂亲奥底,深尝裙带下佳品。庶不使小生村煞。何幸,何幸。”遂向前一搂,女不为拒,因同解衣就寝。玄修忙执灯,把女子那牝照了,细玩,头点点,羡个不已。
女子道:“羞人答答,端详做甚?”玄修道:“吾弟有言,脐底下,小肚边,有件东西,妙得紧。今看了,果妙得极。如肉馒头儿发得酵起,高耸耸的突起。酵又发得过火了,那馒头儿又开一条裂儿,吐出两块精肉儿来。真个是妙得极。闻得里面甚温暖,等比试看。”把茎突入,果如有火的,热蒸蒸的,把个茎儿冒住,煖烘烘,按纳不定。遂猛地里一送,直送在血海深处,丹房窟里。那女子便搂住了玄修道:“心肝哥,略轻些,穿破我洞底了。”玄修便紧紧抽递起来。但此茎虽劲,当不得牝内穴道弯曲,肌肉迴转。如数层花瓣,紧紧将茎捋的一般。未尝百余合,而浑身酥快,怡然泄了。
玄修遂悟一个字之妙,却都在这弯里得趣。若不亲尝,如何知道这螺蛳脑里物之妙。因嘱道:“螺仙,这事切不可使吾弟闻之。他年纪尚小,使他开了这窍。如小孩子吃甘蔗,吃得甜,再不肯放手。是误之,非爱之也。万万隐晦。每夜功课完,小生自来邀螺仙。切莫早出,令他瞧见。”那女道:“谨如命。但郎君每日间必须熟睡一次,庶夜间得以罄谈。不则乌能通宵。”玄修道:“是所愿。”天未晓,遂去。诗曰:
邂逅多情种,欢同宵并长。
殷勤频过嘱,未许弟联芳。
次日,玄感别馆。将母呼唤的事,告诉了一遍。玄修道:“古人惜分阴,吾弟当鉴此心,速去用功。”玄感退。玄修掩上了门儿,酣睡一睡,就沉了去,鼻息直闻于外。你道为甚的?初次那窍儿到手,心花已是开的,下尽老力去战,却又一夜不睡,这一睡自然熟了。玄感闻得道:“吾哥惜得好分阴,倒是这般长睡,好蹊跷。他从来不是这样歇寝。得毋昨晚有甚么缘故?我后园去看看。”蹩出房来,悄悄向后园去。遥望见一女子,把只手儿托着个香腮,口里咬着个指头儿,凭在那栏杆上。玄感道:“我园中那得有女子,一定是螺女了。道我们求不过,想是出形来相见。趁哥睡着,且先上前绰个趣儿。”忙走近傍揖道:“仙姑在此,小生有失相陪。”那女子笑容可掬,答道:“妾是螺女,已游尘外。蒙君过祝,特此相候。”玄感道:“适蒙仙姑垂盼,小生有一言。吾兄极假道学,若见了仙姑,彼反不悦。趁其睡着,同小生房中一叙。何如?”那女子道:“妾能陪日,不能陪夜。”玄感道:“为甚么?”那女子道:“夜间要打听龙主命,恐有差遣,不便,故先告过。我日间来与君聚首,夜则往耳。”玄感道:“得玄感日日降临,亦小生之幸。”遂同拉入房来。
玄感复欲去探望兄睡醒否,那女子道:“无虑。彼不睡到晚不醒,汝放心。”玄感遂搂求合,女自解下衣就之。玄感即出那茎,因未被戒,这头儿尚是包的。女笑道:“俗谚云,宁戴三年孝,莫惹包头生。
然乎否也?”玄感亦笑道:“请试验看。”于是轻将两股拍开,以麈柄徐徐插入。左扶右擦,弯弯九曲,急促不能入门。玄感性急如火,奋力一下,直捣至根。玄感忽叫痛,急抽出门。只见此物如剥皮兔子一般,向来包皮龟头,今改做秃头长老了。因蹙额道:“你里面又没法事,缘何换个和尚出来?”女亦笑道:“螺蛳壳里,作甚道场?”玄感趁其蛙涎之便,两手兜其股,缓缓抽送,两相迎凑。玄感不觉气喘吁吁,面红耳热,一阵昏迷,四肢绵软。正是:灵犀一点透酥胸,眉黛双弯垂玉脸。
玄感觉心中翕翕然,畅美不可言,因嘱道:“蒙卿此爱,寸心不忘。但我家兄,虽口里说不要,心里实是想的。使他一得了手,我便不好搀越。望乞深藏,以全白首。”那女道:“我晓得,管不令彼窥见。但郎君夜间高卧,妾日间自来相陪。令兄已将醒,我即别矣。”遂去。诗曰:
尝尽相思片刻中,风流几点汗溶溶。
愿教棠棣休经眼,免得阋墙怨落鸿。
自此后,那螺女夜间去陪玄修居,日间去陪玄感宿。使他两人从前思想那窍中的滋味。令他各偿得饱足,各得其奥妙。真是一夜儿一日儿少不得的,就如那着衣吃饭一般。将过月余,缘法已到了。乐极宁不生悲。
忽一日,夜间也不到玄修处,日间也不到玄感处。玄修疑道:“那人今夜怎生不来?莫非吾弟窥见,拉了去?”玄感又疑道:“今日那人怎不见到?得毋哥哥窃见,携入房中去了?”你疑我,我猜你。因此玄修夜间去立在玄感房外听,玄感日里又去立在玄修房外等。弄得他二人,如哑子吃黄连,苦在心。你不好问我,我不好问你。
如此三日,心里熬不过了。玄修正走到缸边,欲向螺叩祷。早玄感来了,各不言而散。及玄感走到螺前,正要开言哀诉。玄修又来了,仍各怏怏而去。急得心里好苦,有只哥儿唱得好:哥爱仔脂儿,弟爱仔个窍。终朝去擦痒痒儿偿消。忽价仔一朝失了那脂和窍。呵呀!硬得那骚根硬断子腰。
玄修耐不住了,问弟道:“兄弟,你有甚的事撇不下?”玄感道:“哥哥,你亦象有事丢不开的。”两人心下各喻,遂各将前事说一番。玄修道:“这般日间你陪他,夜间我陪他,不会冷落来。为何这三日毫不见影?我和弟去缸边催督他。”就同走到缸边。玄修对螺道:“予兄弟俱渥恩赂,正思百年伉俪。缘何便成轻抛,令贱兄弟杳不一获。仙姑,仙姑,予兄弟焚香室中,愿赐早临。”言毕,怅怅返舍。两人对坐焚香,一心儿只望那仙姑到。玄修口占云:
遥望云端降紫车,仍将仙骨返山家。
玄感即续云:
征思百年伉俪。缘何便成轻拋。
令贱兄弟杳不一获。仙姑。仙姑。予兄弟焚香室中。愿旸早临。言毕。怅怅返舍。
两人对坐焚香。一心儿只望那仙姑到。玄修口占云。
遥望云端降紫车,仍将仙骨返山家。
玄感即续云。
休教望断相思眼,静对孤檠叹未赊。
题甫毕,忽闻叩门声。两人忙启户,即前螺女也。玄修近搂道:“仙姑,想得人好苦。”玄感亦近诉道:“再迟一日,小生真要想杀。”螺女道:“非我薄幸,奈缘已尽,不容妾少留,故暂来一别。”玄修道:“缘尽何日?”螺女道:“今夕耳!妾不自惜,再来奉郎君一夕欢娱。从此各宜屏念,毋过为妾苦伤。”玄感道:“既来尘世,以我为缘。我不放卿,缘乌乎尽?”螺女道:“但妾来意,妾不明言,郎君不知。君昆玉前世为姊妹,妾幸为郎。因以私染,蒙君姊妹交荐枕床,爱不忍分。后以情败禁足,各以愁死。妾尚沉水族,君姊妹今世为兄弟。思慕恩情,未修前债。故借螺身,巧偿君之愿。今孽已偿,妾安敢久留?”玄修惊道:“有这一段光景,我与卿真前世姻缘。但缘止今夕,光阴有限,为欢几何?抑谁先谁后,早自为之。”玄感道:“哥哥先,弟心不安。弟先,哥哥不安。弟意做个兄弟同窠,你不先,我不后,何如?”玄修道:“此论固好。只恐一窠不容二鸟。”螺女道:“妾纵不堪,也勉强承受。了二君之欢,成一朝之别。”
玄修遂与螺女解衣,抱坐膝上,把茎从后插入。玄感立螺女前,起其双足,从前突进。你一抽,我一递。如一个井,两个吊桶打水。一上一下,一深一浅。约有两个更次,弄得筋麻骨软。你也要搂了道:“我的心肝,我要泄了。”那个也要搂了道:“我的宝贝,我也要泄了。”叫那螺女止得一张嘴,这边也亲一个,那边也亲一个,应接不暇。两人果泄了。遂放手,各自起来整衣。
螺女道:“时已五鼓,我当去。倘后再觅得机缘,重来相会。”玄修垂涕道:“怎教人舍得,卿果要去也。”哽咽不成语。玄感抱臂道:“固不敢留。但不知后会何日,这相思怎害得了。”亦掩面悲泣。螺女道:“毋自悲伤。妾有四句偈言,请自三思。偈曰:
缘来如花开,缘尽如花谢。
开开谢谢自有时,徒然沾滞成拋弃。”
两人听罢道:“我非不知,奈情缘割不断耳。”相与送出滩来,各掩袂成别。螺女竟赴水去,后绝无踪。次早,两人仍往缸边,看取螺壳,已早不见。后这二人亦无恙,俱择配善终。
此虽说巧偿前债,亦总是一点欲念所感触也。繇这般看来,真是有段机缘。怅戚之遇,果是缘到。小刁之失,亦属无缘。信乎一缘一会,诚有定数。若不安命强求,亦何益哉?知得机缘,便可以处荣枯得失矣!诗曰:
得丧从来总是缘,欢娱能属旧冤牵。
达人识此随缘去,不必荣枯苦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