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2）

而微兄距离饿死也差得不多不少了。从前的郎才女貌即将天人永隔，湛兮府中弥漫起催人断肠的悲痛意气，连鸦雀都变得安安静静，似在对着星空无声悲鸣。当腊梅像海棠花一样涌上枝头，暗暗垂了不少眼泪的太子同范相没经李微同意，擅自把胡焉装进了本来给王公大臣准备的水晶石馆。据说石棺可以缓慢为其中的生命供应养分，若是李微真能长生不老，或许能等到那么一天？

喜庆的除夕由红色变成了黑色，但人间怎会计较区区李微的心情？除夕依然是除夕的样子，城中童子提着去年一模一样的灯笼，唱起恭喜发财的热闹新年，彩结灯张挂满了湛兮府里里外外。李微扎进人群，每天装作没事人一样，等半夜酒醒人散才来泪湿衣衫。他已经去过太子为李夫人修建的“蝶冢”，名字跟胡焉最喜欢的东西一样，美丽而哀伤。胡焉平静地躺在里面，她的脸上没有痛苦和欢乐，像一片宁静的花园。虽然闭着眼睛，依然能看出这位姑娘秀丽出尘的容颜。纤细的眉毛是柳枝，小巧的鼻子是槛栏。这张脸浮现过多少回羞涩与惊喜，多少回担忧和焦急，如同月亮不眠不休地围绕大地，这张脸曾经无数次想方设法靠近他，悄悄站在身后，期待着李微转过身突如其来的相撞，或者学着李微偶尔哼唱歌曲时不自觉的做出的弹吉他的姿势，一模一样地在那挥舞看不见的未来琴弦，然而这些都没能讨好过他。这位姑娘有多少这样的小心思啊，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些心思里面满满的全是一个名字，那个装瞎的人才是真正的瞎。

站在石棺前，李微又闪过那个熟悉的幻觉，有一瞬间，他觉得躺在这里的其实就是他的公孙夫人。

“夫君...昨日的长衫洗干净了......放在书桌边柜里子......”公孙夫人历来娴静优雅，她说话的声音好像一阵幽谷清风，绝不会让人稍有浮躁。温柔似水的范萱漂亮得如一朵水仙，甜甜的微笑，小心翼翼地处处支持，这样的夫人是全天下所有人的梦想。那日胡焉醉酒躺在床上，她说话的声音变成了一朵水仙，此刻那朵水仙出现在李微眼里，他如梦似幻地想起大学时代偷偷写过一封没有寄出的情书：

“......然后，我就要好好考虑，如何变着花样的每天对你重复那句我爱你又不让你心烦，如何带你走过我千百次梦见的，要带你去的天涯海角。我担心还没有走完，你就变成老太婆了哦......”

对我们的主人公来说，这样的痛苦仿佛被人从头顶抽走了灵魂。爱情号持续停泊在心灵港湾，世间的食物都失去了味觉，灰色弥漫天地，他同他的心一道枯死，只想安静地等待冬风把他俩埋葬。李微终于发现其实他早就放弃了寻找范萱，早就忘了曾经写过什么情书，他一门心思地忽悠自己，因为他不敢承认，为了换回胡焉他什么都可以放弃，这就是不讲道理的爱情，名叫不讲道理的爱情沉重得超出想象，彻底压死了他的脑细胞，所以大概一个人绝无可能经历两次吧。

跌入后知后觉的监狱，回忆和后悔化作死死缠住他的恶鬼，要把他拖进再也无法挣脱的漩涡。让纠结变成沉重的铅锤永远在他心里猛烈敲打吧，把他变成空壳，变成痴呆，变成只能用来世寻求慰藉的疯子。这样的境遇可能任谁都无处逃避，就像风永远绕不出山的轮廓，星星脱不去夜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