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页（1/2）

“爹爹。”

苗倦倦一路上走来都像是踩在梦里云间，直到望见了谁人坐在雕花窗下太师椅上显得局促忐忑的熟悉身影时，她瞬间清醒，眼眶发烧，再也掩不住心里的急切，小碎步疾奔了起来。

“倦倦——”苗八旺闻声抬头，胖胖的睑上马上涌现了欢喜，随即一顿，起身恭顺重敬唤了一声：“给小主请安。”

她的脚步蓦然愣住，眼眶灼热刺痛，几欲落泪。

喊什么小主，请什么安？他是她爹，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爹啊，他不是王府的仆从，她也不是王府的主子——

不，差池。不管她认或不认，她都已经是王府的妾，王爷的所有物了。

她心一痛，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刺疼地弥漫开来，好半天才遏止压制了回去，再抬眼，眼光已恢复了清静。

“爹爹。”苗倦倦闲步上前，嘴上弯起一朵佯作欢然的笑意。“您老人家迩来身子可好？大娘和……姨娘她们都好吗？”

“好，都好。”苗八旺老眼微现泪光，连忙拭去，笑道：“嗳，瞧下官这失态的，教小主见笑了。”

“爹爹别这么说。”她深吸了口吻，微笑道：“爹爹坐，先喝口茶润润喉，您久等了吧？”

“不不，还好还好。”苗八旺见她才一落坐，身后的贴身丫鬟连忙体贴地送上茶，再恭谨地退至廊下，不禁欣慰隧道：“见小主在王府过得好，下官也就放心了。”

真的吗？他真的就这么放心吗？

苗倦倦看着眼前卑微讨好的父亲，喉头不由泛起一阵深深的苦涩。

曾经她恨过，怨过，为什么爹爹能眼睁睁看着大娘灼烁正大欺压姨娘、羞辱庶女，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只敢私底下偷偷慰藉她们一二？

为什么爹爹能经心为明日女部署前程、风物嫁入巨贾家为妻，却将她当成讨好权贵上司的礼物，偷偷摸摸送进了王府做这见不得人的妾？

但最后她看清楚了现实，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既是身世轻贱就不应心比天高，人只能认命，一如她的娘亲、她的姥姥……

所以她认命，认分，乖乖在王府后院成为一个期待侍寝承欢的小妾，做一个只知混吃混喝，有今天无明日的米虫。

她把她的怨恨伤痛全化成了往地下钻攀的藤蔓，牢牢禁箍、掩护住自己的心，清静栖息在心田深处那一个最漆黑的地方——

如果她不再对任何人交出心，就不会再有人能伤获得她的心，也不会有人再能轻易把她卖掉！

直到今日再见父亲，见他脸上那满满讨好、忐忑畏缩的笑，她却发现自己曾经的怨怼悲愤突然变得苍白无力、迎风碎散。

爹爹只是为了守护住最心爱的工具，所以才舍弃掉相对之下，对他而言不那么重要的束西。

是啊，谁在世都不容易。

就算尊贵强悍如万年王朝的战神玄怀月，昔年也是驰骋沙场、血战无数，在枪林箭雨中拼了命顽强地活下来，刚刚挣出了漠北这一方霸业。

一想起他，她心口隐隐作苦的痛恰似被某种温暖徐徐抚平了。

她的眼神不自禁柔和了起来，抬手轻碰发间那支珠钗，似乎奇异地获得了一些些放心、支持的气力。

“是，”她听见自己清静地启齿，“女儿在府中衣食无忧，王爷也待女儿很好，爹爹只管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苗八旺欢喜得频频搓手，像是兴奋得不知怎么说话，好片晌才记起来意。“啊，对了，下官今日是来跟小主报喜的。”

“喜？”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恭喜爹爹又要娶新姨娘了，真是老当益壮啊！”

“咳咳。”苗八旺尴尬到呛咳连连，只醒目笑。“小主果真冰雪智慧……咳，不外这次是双喜临门，欢姨娘又有身孕了！”

“什么？”她呆住了。

“恭喜小主又要做姊姊了？”苗八旺忍了半天，照旧忍不住咧嘴自得地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