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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得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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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得赏

通往下边船舱的梯级上响起了幽幽的颤动之声,两个女子抓着扶手慢慢的走了下来。

“狐假虎威的,就会骂我们。”香玉一边走,一边气愤愤的说着,回头望了甲板上一眼,见钱妈妈爬了起来正往这边赶,赶紧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香桃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办法,她是夫人的贴心人。”

两人在甲板上事被钱妈妈骂得缩了脖子不敢说一句话,也只能在这个时候发发牢骚而已。下边船舱是船主与船工们吃住的地方,香玉香桃才走下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汗馊味儿,两人捂紧了鼻子瞧了瞧,就见甲板上的网兜里有一个人,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可香玉香桃一眼望着便认出那是柳明珠。

柳明珠正蜷缩着身子在网兜里边,身子下一滩水,有些摊开了去,就如几条小蛇一般,慢慢的在甲板上蜿蜒着。

“姑娘,姑娘!”香玉香桃跑过去将那网兜慢慢的揭开,铁圈上便的铁丝勾着柳明珠的头发,等好不容易将网兜弄开时,柳明珠头上的如意髻早就已经不成样子,就像锯齿草上的叶子一般不成形状。

钱妈妈这时也蹬蹬蹬的走了下来,见着柳明珠这副惨状,心中大怒,愤恨的瞧着那船老大道“为何将我家小姐困在这网兜里边?你们该那张软款些的渔网兜着她才是!”

船老大还没开口,身边有个船工白了钱妈妈一眼,愤愤道“有个网兜子就不错了,还有得你挑?我可提醒你一句,若你再不想办法将她肚子里的水给挤出来,说不定一样没救!”

听了这话钱妈妈有些慌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办,只能陪着笑脸请船老大帮忙。那船老大倒好说话,取出一口大锅来,让钱妈妈将柳明珠肚子贴着锅底放着,背朝上,伸出手来用劲在背上往下按了去。柳明珠本还是昏昏沉沉,被船老大这猛的一按,伴着一口浊水从她嘴里吐出,她的眼睛也睁了开来。

钱妈妈先前见着船老大动作粗鲁,本来有些不喜,可见着柳明珠将水吐了出来,人也清醒了,脸色尴尬的朝那船老大道了一声谢。这边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转过脸去,见香玉香桃捂着脸站在一旁,柳明珠正恶声恶气道“真是没用,连我都抓不住,你们是故意想要我去死不成?”

香玉捂着脸怯怯的说“姑娘,香玉实在没得力气了……”

“你还狡辩!”柳明珠抬起腿来朝香玉身上踹了一脚,看得旁边的船老大直摇头,看着这么美貌的一个小姐,竟然如此粗鲁!钱妈妈正准备也上去帮着柳明珠教训香玉香桃,可觉得有一道视线正往柳明珠身上盯。她转脸看过去,见那两个年轻的船工正在偷眼看着柳明珠,这才忽然醒悟到柳明珠身上的衣裳全湿了,那贴身小袄正紧紧粘在她身上,胸前微微的突起能看得清楚。

钱妈妈赶紧拉住了柳明珠,朝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姑娘,赶紧去换衣裳罢!等会再收拾这两个小贱蹄子!”

柳明珠顺着钱妈妈的视线往下看了过去,看到自己的衣裳粘在自己身上,湿哒哒的一片,忽然意识到自己出了大丑,慌忙拔腿便往上边那层跑了过去,钱妈妈厉声训斥了香玉香桃一句,甩开手便跟了过去,留着香玉香桃还捂着脸在那里抽抽搭搭的哭。

“你们也别哭了!”船老大走过来好言安慰道“你们家小姐也是心急才打你们的,下次用心点便是了。”

香玉香桃绝望的摇了摇头,眼中含着一包泪“她现儿脾气越发古怪了,以后我们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

旁边一个年轻船工听了也很是生气“我看那几位小姐里边就只有这位小姐性子不好些,为何你不调去服侍别的小姐呢?”

香玉香桃摇了摇头,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原先大小姐虽然也有脾气,但不像现在,动不动就惩罚她们,自从二小姐回了柳府以后,大小姐总觉得被分了宠爱去,于是十分的嫉妒,每日里在掌珠院大呼小叫,稍微有些不如意就对她们打骂,这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大家小姐出阁,贴身的丫鬟往往要选去做陪嫁,听说那陪嫁丫鬟很多都被姑爷开了脸做通房,遇着心宽的主子,可能会升了做姨娘,但若是遇着那心眼比针尖还窄小的,恐怕乱葬岗上便是她们的好去处。

香玉香桃两人想到这里都不由得脊背发凉,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急急忙忙攀着那扶手往上边去了。

船舱里边柳元久脸色忧郁的坐在那里,瞧着床上躺着的柳四夫人,心里头颇不是滋味。柳四夫人方才听着丫鬟来报信说大小姐掉到江里去了,一口气没提上来,立刻就晕死了,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柳元久即便是想问什么话都找不到人。

枯坐了一阵子,船舱的门板儿一声响,柳明珠披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身后跟了几个丫鬟,手里拿着帕子在追着她擦头上的水珠子,

“母亲……”柳明珠才哀嚎了一声,便见柳元久脸色沉沉的坐在那里望着她,不由得收了声音,本来想找柳四夫人来诉苦的,却没想着见到了父亲在这里坐着,她怯怯的挪动了下步子走到柳元久这边行了一礼“父亲安好。”

“安好,我能安好吗?”柳元久伸出手来指着柳明珠道“你瞧瞧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柳明珠虽然已经简单换洗了下,身上的衣裳全部是干净衣裳,可那头发此时还是乱糟糟的一片,柳元久瞧着便气不打一处来“听说你想要去推你二妹妹到江里头去?”

“我才没有,我只是想与她打闹而已。”柳明珠咬了要牙,这事儿打死也不能承认。

“你没有?”柳元久冷冷的哼了一声,刚刚他已经问过那乔妈妈,乔妈妈开始还在犹豫,被柳元久几声怒喝,胆子小的她吓得全身一抖,便点头承认是大小姐起了心,想要将二小姐推下江去。

柳元久听了乔妈妈的供词全身发凉,真想不到柳明珠竟然是心如蛇蝎,看起来自己低估了她,只瞧着素日里她一副娇憨可爱的面容,没想到也与她那母亲一般狠辣。

“你几时与你二妹妹这般亲热了?还去与她打闹?我看这个打是真的,闹却是假的!”柳元久怒目而视的瞪着柳明珠,心中压着一股怒气,几乎快要压不住,马上就要冲破了喉咙口喷了出来“自小便给你请了宫中的教养姑姑,女戒女训也烂熟于心,为何你还要做出这种毒辣的事情来?明珠,你真是让我失望!”

听着柳元久的口气,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断定是她起了歹心,柳明珠索性也不想再假装下去,她气狠狠的跺了跺脚道“父亲,这十多年来,明珠本来是受尽宠爱,你与母亲将我当成掌上明珠一般。可这柳明媚一来,她便将你的宠爱全分走了!父亲的心思全在香兰院与沉香阁,对母亲与明珠不闻不问。明珠心中妒恨,若是没有她,明珠还是在受尽父亲的娇宠,这便是有她无我,有我无她!”

柳明珠的喊叫声几乎有些歇斯底里,那声音尖锐而狂热,柳元久听了心中不免也有几分同情,瞧着她一副状若癫狂的模样,柳元久叹了一口气道“我对你们姐妹俩哪有什么厚此薄彼,不都是一样的对待?你怎么竟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父亲,你也好意思说你不偏心?”柳明珠冷冷的哼了一声“她柳明媚办普安堂,能替父亲博得好名声,在你心中,她比我有用了一百倍,怎么会不将她更放在心中?我瞧着你给她的笑脸比这十年里头给我的还要多。”

“混帐东西,你这是认定我在偏爱她了?”柳元久气得脸上都变了颜色,瞧了瞧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的柳四夫人,站起身来道“你好好陪着你母亲,这几日便用不着去外头了,免得又兴风作浪!”

柳明珠望着柳元久拂袖而去的背影,一张脸上充满了沮丧的神色,她望了望床上闭着眼睛的柳四夫人,鼻子发酸,扑在她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柳元久走出船去,只觉心中气闷,背着手站在甲板上望了望周围,经过方才的事情,甲板上已经没有什么人呆着了,只有那船老大靠在船舷那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见着柳元久站在那里,那船老大殷勤的笑道“柳大人,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歇着了,赶了一天路,船工们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个晚上,明日再继续赶路。”

“这样也好,不可过于劳累。”柳元久点了点头,转头看了看这个停船的码头。码头一片荒凉,看不到半个人影,瞧着有些凄凉。

“这码头怎么便没有旁的船只?瞧着是个废弃的。”柳元久有些奇怪,一般泊船都该选着热闹之处,到时候也能下船看看,打发时间。

船老大陪着笑脸道“柳大人,这个码头是荆县废弃不用的,如果要去荆县新的码头,那还得赶上一个时辰的路,到了那里都已经过了戌时,下船也找不到热闹场所了。况且那新码头上还不知道有没有船位,不如就近泊船,只是附近不是镇子,老爷夫人小姐们下船找不到散心的地方。

柳元久张望了下前方,一片山岚绵延,烟树无比,暮色沉沉的压了下来,天空中已经稀疏的出现了几点星子。听着船老大如此解释,点了点头“只好这样了,明天再停个热闹码头,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当地风物。”

船老大见柳元久没有不悦,点头哈腰的去了后舱检查桅杆。

走到后舱时,船老大停住了脚步,甲板上站着几个人。

一个是单身男子,一个女子带着两个丫鬟站在不远的地方。

那一男一女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站着,就那么默默无语的遥遥相望,谁也没有说话,可他们的眼神里分明正在传递着暧昧的信息。

船老大看那姑娘的穿着打扮,似乎不是柳府的小姐,倒像是那个搭顺风船的刘大小姐,而那个男子,却是识得的,分明就是那位黎公子,听说这次乡试高中解元。

远远看着,倒也是郎才女貌,莫非这一趟水路还能促成一段姻缘?船老大心里暗自嘀咕了下,摇了摇头,决定还是暂时不打扰他们,弯着腰去了下面的船舱。

这边柳元久正下了船只在岸边散步,突然见一角桅帆从天际破水而来,开始还只有一个小黑点,慢慢的那一点化成了很大的一片桅帆,然后静止下来,泊在了这个码头,就停在柳府船只的旁边。

柳元久停住了脚步,眯了眯眼睛打量起这停在旁边的大船,这船着实气派,不像是官船的规格,心中暗自揣测,不知是哪家达官贵人,竟然包租了如此巨型的船只。

“原来是高太师府的船!”柳元久终于看清楚船头立着的牌匾,惊讶出声“却不知是谁人在乘坐这船?”他转脸朝长随吩咐了一句“拿我的名剌送过船。、”

那长随答应了一声,拿着柳元久的名剌飞奔着往那边船上去了,不多时又蹬蹬蹬的从那边船上回来说那赁船的正是高老夫人,正带着长子高安从老家返京,现在有请柳元久过船说话。

高太师是大陈皇朝德高望重的老臣,只不过是去年过世了,长子高安现在担任中书省右丞,正二品的官阶,也算是重臣了。柳元久心中不免又有几分感叹,高安比他年纪只大了一轮多,今年不过是四十五六的模样,就做到了正二品上头了,自己今年三十三,听说此次回京约莫是正三品的官阶,离那二品一品可还差得远。

高老夫人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呢?听长随说是带着长子从老家返京,难道高太师老家出了什么问题不成?那高安和与柳元久轮起来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在京城的时候彼此间倒还有些交情,许多年都不曾见面过,柳元久倒也想见见这位同门师兄,于是赶紧整了整衣裳,让人寻了些礼物出来,带着往高太师船上去了。

等及进了船舱,柳元久才感觉到高太师府的阔绰,即算是赁来的船只,主舱里还是铺着厚厚柔软的羊毛毯,窗户上都垂着云锦绣花的软帘,把整个船舱捂了个严实,立在两侧的暖炉里发出轻微的毕毕剥剥的声音,显见烧得正旺。

柳元久抬头看坐在主位上的高老夫人,六十多岁的模样,头发已经有不少银丝掺杂期间,身形富态,面容却甚是威严,旁边坐着的徐师兄,四十多岁的人了,身子已经发福,完全没有当年那般潇洒模样。

“元久拜见高夫人,见过高安兄!”柳元久很恭敬的问安以后落座,只觉得那高老夫人一双眼睛正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

“柳太傅果然生的好儿子!”高老夫人眯了眯眼睛,朝柳元久微微点头“还记得那时候你连中三元之时,意气风发,穿着御赐锦袍,簪花游街夸官的模样呢!现儿看起来却是风采依旧啊!”

“高老夫人过誉,元久愧不敢当!”柳元久也回这场面上的客套话“不知老夫人和高安兄竟然回了老家,合当登门拜府的!”

“元久师弟何必如此客气!此次乃是族里有些事务需得处理,与我高氏大房很有牵连,我也只能告了几日假,陪同母亲一道回乡。”

凡是大家族,免不了都有些利益冲突,冲突激发到了一定时候,少不得要请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进行裁决,高太师过世了,也就只有高老夫人与高安出面了。

柳元久理解的点点头,和高夫人及高安又说了些场面话,气氛融融泄泄,主客相谈甚欢。柳元久正准备告辞过自己船上去的时候,却见高老夫人脸色一变,似乎有些不舒服,旁边丫鬟赶紧扶住她,一边用手帕子给她擦去额头冷汗,一边焦急的喊着“老夫人,老夫人!”

坐在一旁的高安也大吃了一惊,赶紧走了过去,拉着母亲的手,一迭声的问“母亲,这是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高老夫人额头直冒虚汗,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腹痛难忍,反胃不止,实在想呕吐。”

高安大急,跺着脚道“这船家,非要停到这码头,现在去镇上请大夫来还不知道要走多少时辰!”

看着高老夫人那难受的样子,柳元久不由得脱口而出“高安师兄,若是你信得过,我回自家船上喊我二女儿过来替老夫人瞧病。”

高安惊讶的看着柳元久道“令嫒竟然精通歧黄之术?”

大陈皇朝的大家闺秀只讲究棋琴书画和女红,没有谁会去学医,听到柳元久竟然举荐自己女儿来给母亲看诊,高安实在是惊讶,这柳元久的女儿还真会给人看病不成?

柳元久没有回避这个话题,摸着胡须微微而笑“因为小女生来体弱,由天门寺广慈大师渡劫才活了下来。广慈大师批了她的命格,说必要学医济世救人,方能保得性命,福寿延择,故自小便学了医术。”

高安眼睛一亮“原来如此,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高安甚是开心“还请元久师弟差人去将令嫒请过来帮我母亲瞧下病罢!”

不多久,明媚便带着玉梨提着药箱走进了船舱,那高安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失望,面前的这分明是个小姑娘,又怎么能替人看病?可自己开口说的请她过来瞧病,总不至于又要悔口罢?况且看着母亲那疼痛难忍的样子,当下又不能找到大夫,也只好让柳元久的女儿一试了。

明媚走上前去给高老夫人搭了下脉,却是中毒之像。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明媚皱了皱眉头,恐怕还没有谁敢这般大胆混到这船里来下毒罢?

高安见明媚皱眉,心中有几分紧张“柳二小姐,我母亲究竟怎么了?”

“高老夫人乃是中了毒。”明媚看了看那茶几,上边放着一盏茶,还在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她端过来闻了闻,并无异味,看来茶水里边是没有毒的。

茶盏旁边有一碟子糖炒栗子,颗粒均匀,有几颗板栗肉已经被剥出来放在碟子里,金黄的肉色看着便十分诱人。明媚皱着眉头想了想,问跟在身边急得团团走来走去的丫鬟道“今日贵府的晚膳里有没有牛肉?”

那丫鬟惊诧的望了明媚一眼,连连点头“有的,老夫人最喜欢吃带皮的黄牛肉,今日晚膳上了一大盘子。”

这耕牛可是农家宝,很多地方都限制杀牛,能在这寒冬腊月吃到带皮黄牛肉,也只能说是高太师府里花了不少银子来照顾高老夫人的嘴了。

“就是这牛肉与栗子在做怪了。”明媚点点头坐了下来“老夫人的病无妨,玉梨,你到药箱里拿了紫色的那包药出来,赶紧去煎服了端来给高老夫人喝了。我先给老夫人针灸缓解病情。高大人,能不能赐一副笔墨,我做完针灸再给老夫人开个方子,吃上一日便彻底好了。”

那高安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但明媚一开口就说中自己船上的晚膳菜式,心里已是对她信了五分,再看她吩咐下去有条不紊,那贴身丫鬟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药箱里器具齐全,也就放下心来。

明媚叫丫鬟们扶着徐老夫人进了后舱,拿出金针帮她进行针灸,几针扎了下去,高老夫人口中称奇“柳二小姐好医术,真的不痛了!”

门帘儿一掀,玉梨端着煎服的药水走了进来,高老夫人就着丫鬟们的手喝了几口。

明媚坐在桌子边上开方子,一边询问高老夫人“老夫人平素可觉胸闷、气喘?”

高老夫人朝她点点头“极是,柳姑娘却如何得知?”

明媚抿嘴一笑,一看这位徐老太太便犯着现代“三高”之症,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这些都是富贵病,都是吃得太好又不注意锻炼身体而导致的,刚刚把脉时,也觉得脉象微沉,有郁积之症,故有此诊断。

高老夫人看着明媚低头认真的开着方子,神情专注,那纤细的笔管握在手里游龙走蛇般,觉得这柳二小姐与别家闺秀大有区别,再看她凝眸沉思,纯白的狐狸毛领立在腮边,显得整个人灵秀妩媚,不禁暗暗赞了一句,这柳二小姐看起来倒是个伶俐人儿,只是不知谁家的少年有福气能把这样的姑娘聘了去!

明媚把方子开好,交给高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细细叮嘱了一些注意事宜以后就带着玉梨回了自己家的官船。那高安见母亲无恙,心里大喜,摆上小菜几碟,叫仆妇温了壶好酒,挽留着柳元久在船舱里闲聊。开头慢慢儿把那些风雅之事说开,把气氛说得活络了,高安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起朝堂形势来。

柳元久从柳老太爷的来信得知,高太师府现在还没有明打明的支持哪一位皇子,应该是在持观望态度,所以也不敢把话说明了,只能含含糊糊的应答着。

高安看柳元久谨慎,轻易不肯把话挑明,哈哈一笑“元久师弟,你还是和当年做策论一般,滴水不漏,叫人寻不着半分错处!我也知道你不愿把态度就这么挑明了,但到时候终究会显山露水,是不是?我只希望我们同门之间应当齐心协力,断不能叫那些根基尚浅的黄口小儿得了势去!”

此话一出,柳元久的心放下了一半,旋即又提了起来。

此话看着虚虚实实,实际上高安已经把高太师府的态度隐晦的向苏家表明,他们是不会支持大皇子的,也就是说他们高家与柳家极有可能到时候会是绑在同一辆战车上。二皇子是萧贵妃所出,身后站着萧国公府,而三皇子乃是中宫乔皇后所出,身后有英王府,而高太师和萧国公府、英王府都有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所以现在暂时还不能就表明态度支持某一方。

高安比他父亲要狡猾了许多,当年高太师在很早的时候就站出来,明确的表达了支持立徐熙为太子,也因着拥立有功而步步高升,而现在高安却一直在朝堂上打太极,不肯轻易表态,萧国公府和英王府都不断的试探,却全都无功而返。

而此时,高安突然说起这种话,反叫柳元久放不下心来,高太师府是否也在试探苏府的态度呢?

本来柳老太爷坚持中立,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争斗,可毕竟他官拜太傅,自然会是别人争夺的焦点,那些有储君之想的人,是绝不会让他置身事外的。柳老太爷一贯支持正统,所以内心倾向支持三皇子,况且他还曾是三皇子的授业恩师,虽只教授了一个多月,但总归是有了师徒情分,而英王府世子爷乔景铉从小就拜在柳老太爷门下,所以即算柳老太爷不表态,很多人都已经暗暗把他归在皇后党一系。

朝堂上最忌站错队,万一站错了,到时候就身败名裂的下场。柳元久心里一个激灵,觉得皇上这事情上颇为蹊跷,这储君之位迟迟不定实非秒着。若是早立了储君,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动荡不安的局势了。

明媚带着玉梨下了高太师府的船只,转眼瞧了瞧着码头,到处是银色的一片,天空中有一轮明月,很是圆润,心中默默一算,这可不是十五了?日子过得可真是快。两人轻手轻脚的走回到自己船舱,里边只有一盏淡黄的灯光,刘玉芝已经歇下了,一条白藕般的臂膀露在亮紫缎子被面上,光洁白皙。

她这般睡着也不怕着凉,明媚暗自嘀咕了一声,轻轻走了过去,掀起被子,想把刘玉芝的手放回被子里去。

谁知,刘玉芝猛的睁开了眼睛,朝明媚眨了眨,弄得明媚一愣“你没有睡?”

“躺着,却睡不着。”刘玉芝低声说,脸上有一丝丝红润,被那淡黄的灯照着,仿佛就如端午节吃的咸鸭蛋的芯子一般。

“这又是为何?”明媚瞧了瞧刘玉芝,觉得她仿佛有哪里不对劲,与往日相比,她的五官似乎要深邃了些,不似原来那么平淡。

“你先去梳洗了,我们今晚睡一头说说话。”刘玉芝的眼睛亮闪闪的,水波流转,煞是娇媚。

明媚心中一动,想到了黎玉立,只有恋爱里的人才会有的神情竟然出现在刘玉芝的脸上,看起来今天晚上发生了点什么事情?

吩咐了玉箫给自己端来热汤,就着玉笛递过来的帕子洗了把脸,叫玉梨去自己床榻上取了那缎子被过来放到刘玉芝床上。

钻进被窝里头,明媚瞧见刘玉芝的嘴角勾着,笑容停驻在她的嘴角,一直不曾消褪。

“你怎么了?傻了?干嘛像个傻子一样的笑?”明媚伸出手捏了捏刘玉芝的脸“我猜呢,肯定和那黎公子有关,是不是?”

刘玉芝羞涩的把脸转了过去“我刚刚和他一起站在后舱的甲板上,站了很久。”

“然后呢?”明媚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你竟然和他对上眼了?”

“然后?”刘玉芝奇怪的看了一眼明媚,嘴角笑意深深“然后他回自己船舱了。”

“就这样?”明媚有几分失望,原以为还能听着什么新鲜事儿,没想到只是两人并肩站着说了阵子话儿!着也值得刘玉芝如此开心?明媚笑着用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我还以为那个黎呆子送了什么东西给你呢,原来只是站着说话而已!”

“我们并没有说话。”刘玉芝羞涩的望了明媚一眼“我们只是站在那里互相看着对方……我觉得心里头好快活!”她从红绫缎子被面里伸出手来捂住了脸,旋即又放了下来,一双眼睛就如宝石般闪亮,在这昏暗的灯光里煞是夺目。

竟然就连话都没说一句!明媚惊诧的望着刘玉芝,心中感叹她实在太容易满足了,站到一起彼此对望就能让她如此欢喜。明媚并不知道那时候刘玉芝和黎玉立距离之远,远得跟本就不是她想象里的“并肩看夕阳”的浪漫景象,若是知道了他们站立的距离,她恐怕会觉得刘玉芝真是大惊小怪。

明媚想了又想,这黎玉立是个书呆子,他能站在刘玉芝面前不退避的望着对方,这也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她望了望刘玉芝悄声问道“那你准备要嫁他不成?”

刘玉芝有几分踌躇,脸上露出一丝焦虑的表情来“这事儿总归要等着春闱放榜以后才好说,现儿怎么能说定?”

明媚“唔”了一声,这倒也是实情,总不能就这般急匆匆的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对于刘玉芝来说,能迈出这一步已属不易。她不能明目张胆的向黎玉立表达心意,因为害怕黎玉立会因此认为她轻浮,也害怕万一黎玉立没有中进士,她和他是不可能像自己设想的那样,毕竟他们之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玉芝,你便别想太多了,走一步看一步罢。”明媚伸出手去替她将被子掖好“我听我父亲说那个黎公子很有才学,中进士绝无问题,就看他能不能三元及第,在殿试上得了皇上的欢心中了状元。”

“真的?”刘玉芝得了这句话,立刻有了精神头儿,一双眼睛望着头顶,更是睡不着了,第二日醒来,眼睛下边已经是黑黑的一圈。

“你昨晚莫非就没睡觉不成?”瞧着刘玉芝这模样,明媚叹了一口气,吩咐玉琴道“去让船家煮几个**蛋,熟了以后趁热拿上来,剥了**蛋壳拿着那热**蛋滚滚,将那黑气给去掉。”

“我睡不着,就听见江水拍着船响。”刘玉芝低头小声的说着,脸上红了红“你可别笑话我!”

明媚抿嘴一笑,正准备打趣她几句,就见门板上响了几下,香桃从外边探了一个脑袋进来,脸上有着焦急的神色“二小姐,我们家姑娘中了寒气,现儿昏昏沉沉的一直没醒,夫人让我来请你去瞧瞧。”

昨日柳明珠掉到了江水里边,十二月的江水已经是刺骨寒冷了,她又那么久没换衣裳,得了风寒是必然的。明媚朝香桃望了一眼“你们家姑娘不是要将我推进江里去?为何此时又要来求我了?”

香桃记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小姐,你就去给瞧瞧罢,若是你不去,恐怕到了京城,香桃这几十板子是免不了的。”

明媚瞧着香桃一双眼睛里都要滴出水来般,心里软了几分,站起身来道“好罢,你别着急,我这就去瞧瞧。”

香桃朝明媚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含着眼泪道“二小姐的好心,香桃全记着,以后定然会报答二小姐的。”

“我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你也别太在意。”明媚笑了笑,吩咐玉梨背着药箱跟她去旁边船舱。玉梨却有些不乐意,撅着嘴道“姑娘,我可不想去,大小姐那般算计你,你还给她去治病?”

明媚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微微道“你便忍心瞧着香桃受苦?我若是不过去,她要受责罚,我现在不去,过会儿我父亲肯定也会派人来喊我,到时候不一样要过去?再说了,广慈大师不是说我必须要济世救人才能给自己积福?我就当给自己在积福罢。”

玉梨哼哼唧唧两句,听着明媚这般说,尽管心中不乐意,还是提了药箱,扭着身子跟明媚去了旁边船舱。

走到船舱里边,就见柳四夫人正坐在床边拿着帕子抹眼泪,床上的被子高高隆起,一头黑鸦鸦的青丝散乱在被面上头,看起来柳明珠病得不轻,都不能起床了。明媚走上前去一步,朝柳四夫人点了点头“夫人,你且让开,我给她来把把脉。”

经过昨日这事儿,明媚觉得喊柳明珠为大姐姐实在是多余,自己心中也是别扭,索性便拿了个“她”字来代替。柳四夫人见着明媚越发不客气了,正准备说话,但想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病成这个模样,还等着明媚给她来治病,只能将那一口浊气生生的压了下去,将身子挪了挪,让出一块空地来。

明媚刚将手指搭在柳明珠手腕上,柳明珠嘴里便含含糊糊的说起胡话来“有鬼,鬼、鬼、鬼来了!”那只手也不住的扭着,想要将明媚的手指甩出去。

看起来这柳明珠真是与自己相克,才挨着她,她便骂自己是鬼了。明媚笑了笑,朝玉梨点了点头“她得了风寒,你给她配几味药。”

柳四夫人尖叫了起来“怎么能让这丫头给我的明珠配药,自然是你来配!”

明媚笑吟吟的指着柳明珠道“她说我是鬼,我怎么敢给她配药?免得又说我在算计她!我这个丫鬟可是同我一块儿学医术的,治风寒这种病还是不会有什么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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