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楔子

叶慎晖从火车上跳下站台，身上一阵潮热。为了省钱他和廖玉刚买的站台票，半路到福建才补的座位。这列广州至济城的车人格外多，又逢暑假，从广州一途经来，烟臭味，汗酸味，脚气息中人欲呕。他两人一直象锅贴一样挤在两节车厢中间那段，现在车一到站，叶慎晖急不行待的先跳了下来。

身后的廖玉刚丢下行李，伸了个大懒腰：“照旧回家好啊！娘的，广州再富贵热闹也不是人呆的地方，才几天我舌头都淡出鸟了。晖子，咱把工具放下，去我爸那搞盆酱爆小龙虾，再打几斤鲜啤酒，好好乐乐。”

“先回护专大院，我要洗个澡。你等会就找老k，货一发到通知我们来转。”

叶慎晖他妈没调进省城时照旧护专的老师，去了省城后单元看叶老爷子的体面也没收回屋子。不大，也就一居室，叶慎晖回海阳的时候就是他的窝。

他小学四年级转到海阳来认识廖玉刚，两人前后排。廖玉刚父亲廖成是海阳地面数一数二的狠角色，又在海阳闹市区开了个大酒楼。廖玉刚学习效果欠好，可是有老子依仗，在海阳一小也是一霸。不外自打叶慎晖来了之后，学校的女生总是聚一堆偷看他，高声笑小声说。以前学校的焦点凭空转换，只把廖玉刚气的咬牙不止。

叶慎晖那段时间家里适逢大变，他随怙恃从省城转到海阳，以前的世界似乎一夜间于眼前崩塌，他唯一应对的要领就是把自己丢进个壳里，看人的眼神都是冰的。

廖玉刚以为他拽：你帅，你长的高，你学习效果好，你爸爸是省里的大官，你还不是要回来海阳市？拽个毛！小子，就揍你！

廖玉刚找了几个五年级的同学进课堂找他贫困，自己在旁边站着企图偷着乐。没成想，叶慎晖打架是顾前掉臂后，顾左掉臂右的玩命打法，直把几个五年级的打出课堂，最后拎着凳子擂出去的时候差点砸到班主任。

厥后廖玉刚又找了校外的哥们儿，把叶慎晖堵在学校后门，一阵拳风脚影后，叶慎晖拼着一脸的血硬是把廖玉刚揍得躺地上捂着肚子圈成一团。廖玉刚伤了条肋骨，叶慎晖下巴和额头一起缝了十七针，第二天两人一起被记大过。

等廖玉刚伤好了回学校，数学课的时候，他偷偷拿着圆珠笔在后面轻轻捅叶慎晖：“哥们儿……哎，哥们儿。”

叶慎晖身子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什么？”

“息争好不？”

等了一会……

“恩”

就这样，小学到中学，叶慎晖随着廖玉刚学吸烟喝酒泡妞，廖玉刚随着叶慎晖学装酷装牛装拽。高考叶慎晖考上东大，叶老爷子叫他读政法。廖玉刚磨着老爸花钱，进了体育系。

从大一两小我私家就开始倒腾，从批发市场进烂瓜削好皮请人在校门口卖，放假跑去广州进电子表到省城。折腾三年下来，两人手上赚了不少。这次到广州爽性搞了次大的，进了批录象机。

洗了澡出来，廖玉刚穿着条短裤躺在藤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叶慎晖拿毛巾拭着发尾的水，吊扇在天花上忽忽的转着，才以为有了丝凉意。

初始

有火车站老k那帮人资助，货直接转给顺利街练摊的胡三儿。款得手一泰半，他们才放下心。这批贵价货险些押上了三年来的全部辛苦钱，利润大可风险也不小。叶慎晖把钱分成几份，一份给老k喝酒的交给廖玉刚，其他的存进银行。从银行出来，廖玉刚摸着下巴笑的见牙不见眼：“晖子，你说我们再这样倒腾频频，不就大发了？我们家老头开馆子一年不知道有没这数，嘿嘿……”

叶慎晖也克制不住的嘴角扬起：“万里长征第一步。你记得把钱交到老k手上。存折你拿着，我回去见见老爷子。这两天胡三那儿盯紧点，他那的款子就是我们下次的本。”

“知道，他胡三儿跑了别人的还敢跑我们的？”廖玉刚招招手上的存折“我要这干嘛？又不知道密码。”

“你知道密码保禁绝给刘艳搜刮走了。”叶慎晖一把抢过红本本“照旧放我这儿省心。”

刘艳是廖玉刚准媳妇，打小住隔邻。从初中起叶慎晖到廖玉刚家玩就听廖妈说那艳儿听话懂事，屁股又大好生养，要刚子早点娶她进门。

廖玉刚听到又拿刘艳来取笑，不由桡桡头。他自去了省城见多了学校的莺莺燕燕，对刘燕的情事难免淡了几分。可究竟是打小的情分，这半年没见刘艳，想起那雪白的肥臀，马上心痒难抑。

“那我也先回去，我们家老头半年没见不知道还在不。”

叶慎晖爆笑作声，招招手转身。

海阳市郊新港镇上，挨着大阳湖侧，一溜明清老屋，间中参差着几幢新起的二，三层的砖木小楼，叶家老宅就在镇尾。

叶慎晖进家门时天色已暗。他记得小时候晚饭时分父亲很少在家，偶有破例，家里也是叔叔们蜂拥着父亲在书房谈事。宦海风云，人情冷暖。父亲倒了，家里的天也变了。年迈大姐留在省城，年节也少回来。小哥车祸过世后，小嫂子带着孩子在省城日子也欠好过。叶家，现在静得听获得狗吠。

“海子！”叶慎晖喝止它，牧养犬一溜儿小跑过来，半立起就要往他身上扑。

他妈妈已经站台阶上了：“臭小子，回来不先打个电话，我也好叫徐阿姨多准备几个菜。你爸昨天还在唠叨，放假有天数了，还不见你人影，在济城打工也幸亏学校也好几多来个电话说声让我们放心。老叶，你儿子回来了。”

叶慎晖一手抓着海子的颈圈一手狠狠的揉着它脑壳，乐得海子半立起直跳。“这不回来了，就在宿舍多睡了两天。爸呢？”

“后面园子里。你先去易服服，我叫徐阿姨弄点腊麂子肉，你多吃两碗饭。”陈丽容摸摸儿子后脑勺，微微心酸。自家里失事，儿子没少挨过白眼，可从来没给家里添过乱。一转眼孩子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

叶慎晖允许一声，回自己房。叶家老宅青砖灰瓦，挑梁很高，盛夏天时进了屋里凉意沁沁。他妈很爱清洁，随处收拾得一尘不染，房间半年没住过人被褥也没一丝潮味。

陈丽容一手拿着儿子的茶杯一手拿着熏香进来。“换好衣服出来用饭。院子里草多，房里蚊子多。吃完饭把你蚊帐找出来你自己挂上。”她顿一顿：“你爸和小眉在洗手，爷孙两玩了一下午泥巴。”

“小眉？”叶慎晖解衣扣的手停下来道“小嫂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今天一早走了。说是厂里效益欠好，要去深圳。小眉留这里让我们资助照看，等情况好点就回来接她。我和你爸劝她说找人帮她换个条件好点的单元，怎么说她也是专业人才不是？可她说想换种活法换小我私家生。你说这什么事？老三走了到现在那孩子都不说话，现在她妈也要跑，留着这个娃娃在这儿……我们叶家撞了什么邪气？”

“还不会说话？”小哥去年开车送女儿上幼儿园，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卡，就地殉命，车后坐的小嫂和侄女幸存下来。不外小孩子受了惊吓，一直不愿启齿说话。

“失语症那里是说好就好的。可能明天就好了，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陈丽容叹口吻摇头。老来丧子，虽然老三不是她亲生的，对她这个后妈倒向来尊重，其时听闻噩耗也是忍不住的心痛，遑论老爷子了，一半的黑发转瞬全白。

叶慎晖进了花厅，他父亲已经坐下了。叶老爷子六十许的年岁身板仍然很硬朗，因为天天在院子里莳花弄草的关系，比过年时看起来黑了些。他喊声“爸”。老头恩了声，指着他转头和旁边的说：“这个是小叔叔，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还撒过尿到他身上的？”

叶慎晖这才看到旁边有个小女孩，因为怕羞的关系，整小我私家缩在餐桌下面，只露出个小脑壳。望见他眼光转过来，脑壳又往下缩了缩，脸藏了一泰半。黑白明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他冲她列开嘴：“小丫头。六岁了还这么矮个头，还没餐桌高。”

她听到马上挺直了背，望着他不屑地撇撇嘴。

叶慎晖大乐，让母亲先坐下，自己才坐下来。

“学校怎么样？作业很赶吗？放假一个多星期了才回来。”

“老叶，先等儿子吃饱了再说。才回来你就跟逼供似的。”他妈护犊子的很。

叶慎晖扒了两口饭，“作业不忙，乘放假我四处逛了逛，也为明年实习找找路子。”

“实习担忧什么？老叶家还没垮，帮你找个好单元照旧可以的。叫你爸跟人说说。别顾着笃志用饭，先把汤喝了，一只老母**就炖了这半锅汤，**皮我全部去了，不油腻。”

晚饭后照例回书房陪父亲下棋，叶老爷子棋风素来老辣稳健，谋定尔后动，这两年日趋中正守和。叶慎晖一番攻城掠地之下，仍只占个平手。

叶卫平一手执棋，一手端起棋盘边的茶盏微抿一口，才说道：“年轻人刚劲猛健是好应该地，可是太过急功就不是太好了。晖子，你的性格还要再雕琢。”

叶慎晖把玩着手中棋子，沉思不语。他母亲三十岁嫁来叶家，叶家老大老二已经二十出头。从出生至今年迈大姐皆视他若无物，所以虽说他是叶家幼子，可是没有丝毫张扬跋扈之气。十一岁随父亲举家迁回家乡，所有过往的光线荣耀如烟花消散。这几年他心里分分钟都在思考谋划，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尚有谁人叫江绣琳的女孩，谁人帮他搽过鼻涕的玩伴。如果他不力争上游，他拿什么来娶她？他又有什么资格娶她？

叶卫平打开书桌抽屉，拿出个大信封递到叶慎晖眼前：“上回你说想自己出来创业，我仔细想过也没什么不妥。这是老宅子的房产方单，我前些天叫你妈都转到你名下。投资创业没有资金做后援一切都是空谈，这是你第一块敲门砖。叶家这宅子说值钱也不值钱，不外究竟是几百年的传承了，也能派点用场。”

“那年迈大姐……”

叶卫平挥下手：“不用去管他们，这是老叶家最后一点家业，到他们手上不出几日马上变现。你们四个孩子，老大老二这些年我看的透透的，老三”叶卫平手指微颤“如果没那场意外……能有我二，三的也只有你一个了。叶家垮不垮，在你手上。”

丫头的秘密花园

我最喜欢的人是爷爷奶奶，最喜欢的地方是屋后的菜园子，最喜欢的动物叫“海子”。

在住在这个大屋子以前我在另外一个地方，奶奶说那里是省城，叫“济城”，我们现在这里叫“海阳”，在济城的边上。

在济城的时候我和妈妈住在一个洋火盒子一样的屋子里，早上妈妈送我去幼儿园，然后她去上班，我在幼儿园里等到天黑的时候妈妈又会来接我。幼儿园里有许多小朋侪，可是没人和我玩，因为我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还说我是哑巴，不会说话。所以我也不喜欢和他们玩，我和自己玩。

再厥后妈妈也不送我去幼儿园了，我就在家里等她回来。天黑了的时候我会把屋子里的灯都打开，这样她在外面就不会迷路拉，看着灯亮的地方她就能找到我。有时候妈妈回来会带好吃的给我，有时候她一回来就抱着我坐在门厅的地上哭，哭得声音哑哑的再去做饭。

我和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有爸爸的，不外他去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妈妈说爸爸回来要买很贵的车票，爸爸没有那么多钱，所以要在谁人好远的地方赚钱，等他回来后还会带礼物给我。我的钱罐罐里有许多硬币，我想问妈妈爸爸住的地方叫什么，我把钱罐罐里的都给他寄去，这样爸爸就能早点回来了。可是我不敢问，我怕妈妈哭，妈妈一哭我也想哭的。

再厥后我就被妈妈送来这里，我就再没见过她了。开始的时候，妈妈经常打电话来。奶奶接电话时，我站在小凳子上闭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听，妈妈喜欢逐步地说话，声音低低的，听她说话象渴了良久的人喝了蜜糖水一样。有好频频我想告诉她爷爷种的南瓜爬藤了，***丁香夜里偷偷开了花，我又多了个牙洞。可是没时机了，我想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再没打过电话来。

爷爷奶奶说大人都忙，妈妈忙完了就会来接我。我暗地里欢喜，等妈妈忙完了，爸爸也挣够车费了，他们就一起来接我。恩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我继续放心地等。

我喜欢和爷爷一起去镇子上散步，学着爷爷的行动把手背在背后沿着湖边慢条斯理地走。海子是个没耐性地家伙，他总是跑的很快，跑到我快见不到他了他才又转头来找我们。我讨厌自己一小我私家上街，有次帮奶奶买酱油，镇上的小孩子在我后面笑，一边笑一边说：“小哑巴不说话，说话的是个大结巴；结巴哭结巴笑，结巴学狗汪汪叫。”我把酱油瓶子往他们身上扔，惋惜扔到一边去了，我只能哭着跑回家。

有次奶奶和徐婶婶坐在厨房里剥豆角，奶奶叹着气：“你说我们囡囡说什么她也都明确，可这水灵灵的丫头为什么就是不愿说话？”

我会说话啊，我靠在门边边想。我和爷爷种的小南瓜小丝瓜说话，我和角落里的丁香花米兰花说话，我和老梨花树上的大疤疖说话，我还和海子哥说话，连下鱼天出来的谁人小蚯蚓我都和他说过话。他们知道我这几天牙疼；他们也知道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看着月亮想爸爸妈妈，死劲地想；他们还知道我想爸爸妈妈时候怕给爷爷奶奶听到都是咬着被角流眼泪的。所以海子每次看着我都象看个小可怜儿似的，这个大笨蛋！

海子是个大笨狗。奶奶说他叫鹦哥兰养羊犬。狗怎么去养羊？象我养海子一样，天天端一大盆剩菜剩饭给他吗？那羊羔羔白雪雪的毛也是海子在帮它们洗澡吗？没人能回覆这个问题。我问过海子以前养羊的事，他象看呆子一样扫了我一眼溜达走了。

实在他才是个大呆子，我记得有次我捉蝴蝶，蝴蝶飞到他鼻头上站住了。我说：海子哥，表动。他真的没动。惋惜等我要捉住谁人蝴蝶的时候，他受不住痒痒，打了个大喷嚏把蝴蝶吓走了，还喷了我一脸的口水，把奶奶笑得腰都笑弯了，帮我洗脸的时候她还在笑。

我顶顶生气海子的眼里不是我一个。哼！他喜欢小叔叔好象比喜欢我还要喜欢。哼！

谁人家伙，第一次晤面的时候他就笑我矮，还说我没饭桌高！六岁的娃娃能有饭桌高吗？爷爷说我照旧小宝宝的时候把尿撒到小叔叔身上，我捂着嘴巴偷笑：活该！敢笑我。我以后一定长得比他高，等到那时候我就把他塞饭桌下面叫他和海子在一个碗里用饭！哼！

不外谁人家伙很会剔鱼刺哦。他眼神比奶奶好，手也很巧，剔过刺的鱼肉照旧整块的。厥后，厥后还把那块鱼肉放到我碗里。真是好希奇，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鱼的？

为了这个我好象忘记他笑我矮的事情了。

实在，实在我有一点点喜欢他，那天晚上我在院子的角落里和丁香花谈天，我有点怕羞地认可。小丁香，你表告诉别人哦。我以为他有点象我爸爸。我爸爸的照片你看过没有？他笑起来左脸上会有一个酒窝，小叔叔也有，不外不显着。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我爸爸？

惋惜小叔叔不经常来，奶奶说他还在念书。以后每次他来我就缠着他玩，我希望能找到时机证明他是我爸爸。他带我和海子去大阳湖叼鱼，去镇口看老头们下象棋，在镇子里逛累了，他给我买一毛钱一大块的梨羔糖给我吃个饱。每次走到要拐弯的地方，他就问：“丫头，向左向右？”我坐在他肩膀头上，居心拉扯他或左或右的头发与耳朵，乐的咯咯地笑。

有时候他回来很清静，眼神里藏着许多我看不懂的工具。他陪爷爷在书房下棋，我就溜到厨房里挨着奶奶听她和徐婶婶聊那些**毛蒜皮。偶然他自各儿坐花厅里打棋谱，点支烟燃在烟缸里。我坐在角落里偷偷地看他，大气儿也不敢出，勉力想从他脸上搜刮到我脑子里关于爸爸的那些残余的印象。

厥后有一次他打着棋谱抬头发现我，青烟渺渺中他黑瞳瞳的眼睛望过来，我好象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走过来搂住我抱我坐回原先的位置，指着红木花几上棋谱说：“小家伙，这个是叔叔的世界”他的下巴搁在我脑门上，我呼吸里全都是他的气息，暗自意料是不是就是我爸爸的味道。

“我以为你好象也有个属于你的世界。”他的声音很降低很慵懒。“虽然你不爱说话，可是我感受获得。”

我好希奇他是怎么发现的。我的世界吗？爷爷没刮清洁的胡子？奶奶身上的花香？徐婶婶手里的脆皮**翅膀？园子里长得懒洋洋的菜苗苗？那串青涩的小葡萄？风里摇弋的丁香？照旧从满洲窗投射来的阳光打在地砖上班驳的光影？照旧海子哥飞驰而来时飞扬起的耳朵和毛发？

我欢喜不甚的这一切…都是我的世界吗？

守护

过年后没多久就是生日，奶奶说我尾巴又长长了一截，我摸了半天屁股也没找到那根尾巴。早上穿好衣服我把裤子提得好高好高，就怕小尾巴突然冒出来，很是担忧了一会。徐婶婶煮的**蛋面好香，她很自得地翘起下巴：“面里都没加过水，全是**蛋和出来的面皮，你这丫头还真是会吃。”她胖乎乎的手指掐了一下我脸上的肉肉，我以为我脸上都是**蛋味。爷爷看着我把一大碗面呼噜进了小肚子，笑得眼睛眯起一条缝。

大人们都说我该上学了，爷爷打电话叫小叔叔抽时间过来接我去省城。那天下午我躲在园子里蹲在地上数蚂蚁，我放了一丁点水果糖在蚂蚁洞口诱惑它们出来，等它们发现后再把糖拨远换个位置让它们继续找。正玩的起劲，徐婶婶的小儿子林志强跑过来蹲在我旁边。

“小眉。”他很哀怨地叫我，我马上很激动地想把他流到嘴巴的鼻涕塞回去，“你要走了以后谁和我玩？小人书也看不到了。呜呜呜，能把你的小人书都交给我保管不？”

什么我走了？我疑惑地望住他。

“你不是要去省城上学吗？我妈说了到时候我就只能星期天才气和你玩了。我妈说你去的学校叫什么聋哑学校，管得很严的，要住在学校里，不能随处跑。什么是聋哑学校？是不是就是哑巴……就是不说话的人的学校？”

我恨恨地一把把他推倒地，沾了蚂蚁的小木棍也丢在他身上，转身回了屋里。

我拒绝陪爷爷去菜园子浇水，坚决不溜到小厨房偷冰糖块吃，我也不理海子，他伸出大舌头想舔我脸的时候我推不动他就只能让他舔我脖子。吃晚饭的时候奶奶搂着我，眼睛里泪珠子直打转：“囡囡，囡囡。”

那天叔叔来的时候我正赖在自己床上，他把我提溜进车。爷爷坐在客厅里嘴巴抿得牢牢得，我有点担忧他是不是生气我不听话。奶奶和徐婶婶在车窗外对我挥手。我的心尖尖一下子好酸好酸，泪珠就忍不住吧嗒吧嗒落下来了。

叔叔揉了一下我的脑壳；“小傻瓜，我们晚上就回来了。叔叔先带你去看看学校，然后我们去动物园好欠好？省城有个很大的动物园，内里有大老虎大狮子，尚有个猴山，内里住满小猴子。叔叔还带你认识个漂亮姐姐，我们一起去逛街。不哭了好欠好？再哭就变小猴子了。”

我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继续掉眼泪。他们大人都是骗人的，妈妈走的时候也说很快回来，他们现在又骗我说晚上就送我回来。他们一定是不喜欢我了才要把我送那么远，我是个讨人厌的小鬼，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都要把我送走。

“叔叔给小眉买条花裙子好欠好？小眉喜欢什么样的？有小花的？有小樱桃的？照旧有蝴蝶的？”我很想颔首，我喜欢有蝴蝶的。不外发现叔叔嘴角微微扬起看了我一眼，我马上转过脸看着窗外继续不理他。

好象走了良久才到省城，穿过省城又过了一会才到谁人学校。校门口的牌子上有几个大字，我猜一定写的是“***聋哑学校”。车停下来叔叔哄着我下车，带着我进了办公室。校长阿姨很和善，还递糖给我吃。我抓着小叔叔的裤脚躲在他身后，反抗着不受她的引诱。

他们坐着说话，我看向窗子外面。这里好清静好清静，外面有大操场，有几个哥哥在那里踢球，栽了一排梧桐树的小路上有两个姐姐比划着手走着。太阳好大，刺得我眼睛疼。我眯缝着眼意料爷爷奶奶在做什么，我想他们了，这会儿我连镇子上那些总是喊我小哑巴的小屁孩都有点想了。

校长阿姨的声音传来：“我们学校一向致力于聋哑儿童的生活生存能力的开发，投止也是提高他们独立生活的能力，淘汰对怙恃家长的依赖……”我咬住下嘴唇，偷偷往门口移动，出了门就提腿跑起来。我不知道要跑去哪，可我不喜欢这里，就是不喜欢。我想爷爷奶奶，我想爸爸妈妈，我不要住这里。爸爸，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我都等了你们良久了。

我摔了一跤，那两个姐姐跑过来扶起我对我比划着手。叔叔在后面喊我名字，我顾不上疼，继续往前跑。

叔叔追上我，一把把我举起来。膝盖适才一定摔破了，蹭上他的衣服只以为钻心地疼。

我小胳膊搂住叔叔的脖子，搂得牢牢地呜咽。我想和他说我不是哑巴，我会说话的。不信你们问丁香花问小南瓜问海子，再不信你们问母**婶子，天天早上在它窝里拿**蛋我都市和它说谢谢的。我真的会说话，我不是哑巴。我真的不是哑巴。

“宝物，不哭不哭。”小叔叔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们回家再想措施好欠好？叔叔也不舍得把你一个留在这儿，听话不哭了，我们回家找其他的学校。我们轻眉可以读一小，小叔叔和你小廖叔叔就读的一小。我们回家和爷爷奶奶说。乖，不哭了。”

真的吗？我抬起头望住他，不太确定。小叔叔郑重所在头，还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呜呜呜，我打着嗝，一边用手背擦眼泪。现在开始以为膝盖好疼好疼啊，我嘴巴又瘪起来。

小叔叔小心地拍打我后背：“小丫头不哭了，爱哭鬼。我们去动物园看猴去。”

我抽噎着对他指指膝盖，那里血糊着沙子狼籍一片，我看得眼前一黑。

醒来时闻到臭臭的味道，好象在那里闻过。我耸着鼻子睁开眼，躺着的床上铺着白票据，床脚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红色十字。

“小臭屁，还会晕血。”小叔叔坐在床边，捏着我鼻子低笑。

晕血是什么？不太懂，好象不是好习惯。我欠盛情思地扭扭身子。小叔叔重重地拍我屁股一下：“起来咯，再不起来动物园关门了。”

我激动地跃起，接着痛得呲牙。膝盖已经包扎好了，白色的绷带上沁了点淡黄的药印子出来。

“来，叔叔抱。”

我放心地窝在他怀里，下巴搁在他宽宽的肩膀上。

“慎晖！”

叔叔脚步停下，我扭过头，是两个好悦目的姐姐。

“怎么在这里？”面庞红红的姐姐说话嗓门很大。

“带侄女来玩，路上把腿摔了。小眉，这个是赵静阿姨，这个是江阿姨。这是我小哥的女儿。”赵阿姨是嗓门大的谁人，江阿姨是皮肤白白的谁人，现在她正眼波似水的望着小叔叔，眉角都是笑。

“不许叫阿姨，我很老吗？叫姐姐。不外江秀琳，是不是该叫你小婶婶啊。”

“说什么呢，你！”江姐姐白白的面庞瞬间转红，头都快扎进脚脖子了。

“准备办完事就给你打电话的。”叔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吗？”

“不是，是导师病了，我们才探过出来的。”

“我说老天怎么这么不公正啊！你们叶家有你这个大帅哥，又拐了我们琳琳这个大玉人。这就算了，竟然还藏着个小尤物。唉呦，还会怕羞！”赵姐姐想来捏我脸，我慌慌地避开。“哦，她是不会说话的谁人！”

小叔叔抱着我的手一紧：“不是不会说话，是她不想说。”

江姐姐扯着赵姐姐的袖子拽了一下：“赵静你别瞎说。慎晖，一起去用饭吧。我都良久没见过你了。这半个多月你连电话都少。”好象好幽怨。

叔叔左手伸已往拖住江姐姐的手，江姐姐红着脸挣了两个挣不开，悻悻道：“今天不是遇上了，想见你一面不知道还要排队排到什么时候。”

“我这泰半个月济城海阳两头跑，天天睡不到五个小时。你也明确结业找事情的痛苦是不是？对不起了，恩？”叔叔的眼光好温柔，比海子对我还温柔。

“行了你们，先找地方坐下来再说。哪有人站医院门口郎情妾意的？”赵姐姐直翻白眼：“再黏糊，我把曾子清叫出来亲热给你们看。”

那天回去了，奶奶心疼得不行：“囡囡，唉呦，怎么会摔成这样。奶奶吹吹，呼呼，好点了没有？”

我捂住嘴乐，吹一下就好了，奶奶以为她有仙气？

“我的小丁香花儿，你膝盖疼，奶奶心肝疼。这白萝卜样的小腿留下疤了怎么办？晖子，给小眉打了破伤风针没有？”

“打了。”叔叔在房里高声答。

“老叶，你说怎么办？那聋哑学校……那学校小眉不爱去，正经学校进去了怎么学啊？连拼音都欠勤学！”奶奶很发愁。我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你也淡定点，照旧国家干部！”爷爷戴起老花眼睛继续打棋谱。“先让小眉进去读一年试试，不行回来我来教。”

“你？拼音字母你认识几个？”奶奶很不屑，把我丢进爷爷怀里。

“拼音有什么用？想当年我们拿个碳笔头也能学会写字算术，难不成越来越倒回去了？再说了我们小眉这么智慧，有什么学不会的。是不是？乖孙女？”爷爷讨好地问我。

我把他下巴往下揪，狠狠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个亲留言哦，虽然是写着玩儿，写给自己看的，不外看到有人为我鼓劲加油照旧忍不住心下窃喜。

么一个。哦，有点小怕羞。

眼泪

夏天快已往了，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进了海阳一小，穿着小叔叔允许的有蝴蝶的花裙子，背着奶奶买的有机械猫的新书包。

学拼音没我想象的那么难，虽然我不乐意发声，可我会在心里一遍又一各处念。实在生僻的字，我指着让爷爷奶奶读给我听。因为好畏惧这一年学欠好就要被送回省城的聋哑学校，所以我很起劲，字也勉力写到最悦目。奶奶天天晚上看到我的作业本就兴奋地亲了我又亲，然后进厨房给我张罗好吃的。

妈妈一直没有消息，半夜惊醒的时候仍旧很盼愿能听到她温柔的慰藉。爷爷种的南瓜早进了我们的肚子酿成肥料又浇回菜园子。海子不太爱动了，天天奶奶接我放学，他总在路口等着。以前他会屁颠颠地跑前跑后，现在只是微垂着尾巴随着我和***脚步。

奶奶说海子开始老了，她说狗的寿命和人纷歧样，只有十几年的光景。那海子未来会死吗？会比我先死吗？我打个哆嗦，不敢再去想。

小叔叔正式结业了，比以前更忙，买了辆四个圈圈的车后省城海阳跑得脚不沾地。小廖叔叔倒是经常过来给奶奶送许多山货和海鲜，开着他的大切诺基带我兜风。他们要和市府相助一起开发新港镇，小廖叔叔指着大阳湖和牛颈山说这里未来就是海阳的肺和后花园。我偷笑，他说的文绉绉的话都是重复我小叔叔的。

我数着手指头追念上次叔叔回来是几多天前，我这个星期得了朵小红花他还不知道呢。他这么忙，江姐姐能经常见到他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有天晚上，我听奶奶和爷爷谈天说起，“江家那女孩我还没见过，听晖子和小廖夸她学习效果好，人也知书识礼，性格也很温宛，可再怎么着也要看看才放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得不是心。”爷爷的声音都快睡着了。

奶奶有点生气：“怎么可能不费心？江家和我们叶家几多年仇怨了，你转业到地方认识江秀琳她爷爷后，他暗地里给过你几多小鞋穿？使过几多绊子？老大老二的事情谁捅出去的不清楚，可你从组织部一退下来他立马顶上去。如果不是上面的人帮你说话，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这顿安乐茶饭吃。”奶奶叹了口吻，“这些年心也淡了。只是我们家没所谓，他们家怎么想的？老江虽然也退了，不外江秀琳的爸爸也从孜阳市提拔进了省办，政治前途灼烁的很。虽然我们晖子现在事业也有点起步，可究竟比不上江家向来从政，谁知道会怎么想。唉。老叶，你说以他们家一贯的为人能同意我们晖子不？”

爷爷没作声。

“他们若差异意，江家那孩子扛不住，亏损受苦的是我们晖子。你小儿子的脾性，看起来什么都淡淡的，二十出头被你调教的象个几十岁的小老头，认起死理比谁都认真。”

爷爷沉吟良久才道：“下次回来你和他说说带江家那女人回来吃顿饭。真到了江少阳定要和我顶牛那一步，我们再想措施。”

“不是事。”奶奶顿足，“无非是小时候住一个大院，那会没以为我们晖子和那丫头要好啊。这都来海阳十多年了，怎么读着书又遇上。谈个恋爱找哪家女人欠好？早知道那会儿让晖子报省外的大学了。”

叔叔再回来是一晚夜深。小廖叔叔和司机于伯伯扶他进房间躺下，我揉着眼睛看奶奶招呼完他们又冲进厨房煮小米醋汤。

我搂着怀里的波比熊蹑手蹑脚地走进叔叔房间，他摊成大字倒在床上，白衬衣上不知道是水印照旧酒渍。他嘴里喏喏地说着什么，声音降低沙哑，眉头皱起一团，胡子好象良久没刮了，很是有些扎手。他难受地把眉皱得更紧，侧转身。我吓了一跳，连忙把手缩回来。

月光照在他脸上，眼角明确有丝晶莹闪亮。我屏息再次探脱手，中指擦拭着他眼角，悄悄塞进嘴巴里。

好咸，好涩，好苦。

早上起来家里清静很是，只听到镇子里公**打鸣。穿好衣服背起书包跑进花厅里才看到小叔叔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没有人说话，气氛凝聚得近似诡秘。我溜到餐桌靠门边的位置悄悄坐下。

缩缩肩，好象没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