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青春继续第17部分阅读(2/2)
回了监室后,死皮哥和召集知道我要切劳动组,都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相处这么久了。召集喊一个么儿帮我收拾一下东西,我说“算了算了,都留给你们嘛,我带张被单走就是了,反正天气热了衣服过切也不能穿了……你们不晓得还有好多年才能出来。我这些都是在外头自己穿的衣服,都是好的,你们留到,切了劳改队用的到。”召集把我的存单拿给我,还有200多块钱的。我想都留给他们算了,死皮说“瓜的嗦?切了那边是重新开始,要用钱的地方多得很!你娃以为还是在这边当将军啥子都不用管嗦?”后来我只带了一张100的,剩下的都留给他们两个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缺钱,召集本来就是经济犯,在社会上是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外头照顾他的人也多,每月几乎都要送1、2千进来。死皮哥虽然只有一个外头的情妇(据说还是锦江区某局的一个啥子干部,记不清楚了)在管他,偶尔送个2、3百进来,但是我们和召集都是一个围子的,钱都是放在一起用的,所以死皮也没什么钱上的困难。但是这个就和在社会上混一样,对自己没有什么损害,能做到的事情就最好做到。要混得好,还是要先学会做人才行。死皮哥还给我说“过几个月出去了,还是好生找个单位上班,不要再在社会上乱操了!”我点头,说“晓得!”他又说“切了劳动组,你娃还是懂得起三,先暗起,不要太张扬,海娃儿和我都会带话过切的。反正主要还是靠你自己,自己把细点!”
apr 29, 2005
到了劳动组后,我就发现温度果然低了很多,里面的人都在大声谈笑,围子上的人也没有什么架子。老子先暗起,没有怎么说话。头天晚上睡的冰箱的前面(照顾本市的)。晚上吃了晚饭后还给几个第二梯队的娃(就是排名仅次于围子上的)散了一圈烟,先混个熟脸。他们看我拿出来的软五牛都是很新的,烟盒平整,烟也笔挺,不像其他人一样摸出来的都是皱巴巴的烟,就晓得老子在原来的监室是不做活路的,是将军,所以对我还是算比较客气。而且让我很吃惊的是他们互相之间狂开玩笑,大声谈笑,这在其他监室是根本不可能的。妈的劳动组温度果然低!老子心头暗想“看来最后的这两个月就当住旅馆了,嘿嘿”
第二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叫花狗的将军是劳动组的真正实力银物,于是瞅准一个机会递了根烟,搭了下话。当然这个也是和我自身条件有关系,地道的成都口音,说话的成熟口气,看起来毫不猥琐的样子,诚恳的表情,这些都有很大帮助,不然花狗根本就不会理老子。接下来一摆,这娃竟然家在长顺上街,和我家以前算是一条街上的,这下子马上关系就搞熟了。花狗也和死皮哥一样,都是属于n进宫的人物。不过死皮哥、小良都和江海一样,是那种社团上的厉害银物。花狗只是一个社会上混的很一般的老混混,和社团没有什么关系,长期以卖点小药(摇头丸之类)、当点钩钩儿(玩点婚托之类)、吃点呕饭(吃了呕吐药再去饭店吃饭假装中毒然后敲诈)混日子。其实劳动组的几乎都是这种人和像我一样的偶然犯罪的,因为劳动组的都是判下来后余刑不足一年的超轻犯。这也是劳动组的温度低的原因,反正大家都是等不了多久就要放的人了,也就没有必要互相整的你死我活。
花狗给我大概介绍了一下劳动组的情况,带着我给召集递了根烟,摆了两句。我就成了“关系人物”了,上位的第一步顺利完成-)
劳动组的围子上本来就只有3个人,花狗晚上又给召集说了我是江海的朋友,而且马上死皮哥的话也带过来了,所以召集立即就让我上龙板睡觉,而且还睡在前面,进入“第二梯队”,上位的第二步也顺利完成。
再隔几天,劳动组的管教周干找新调来的这一批人谈话,我再抓住机会说明我文化程度是“大学生”。周干有点惊讶,看了我几眼,想了想问“你对进来有啥子感想?”我日,妈的这个当然是屁话,老子晓得实际是在考验我懂不懂事,会不会说话,于是马上就滔滔8绝的来一通“平时不注意法律知识的学习,法律知识淡漠……对自己的行为深感后悔……决心好好改造”之类的空话。周干喝了口茶,很满意,晓得老子还算靠谱,而且又是文化人,于是就让召集照顾一下。召集8敢怠慢,立即就上我上围子了。至此老子在劳动组上位顺利完成-)
劳动组的活路就是每天上午和下午出去劳动几次,给巷道内的各个监室发料,收盒子,晒盒子(这个比较好玩),然后给盒子打捆,装车。这些活路和监室内部的手工活比起来,要累不少,不过基本上都在体力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和很多劳改队的那种纯粹体力活比起来还是比较有“技术性”。由于不用动脑子,而且不像做手工活路那样要注意力全神贯注,所以实际上要好过的多,就当是在当搬运工人锻炼身体了(我本来身体底子就很好,所以后来刚放出去时身体被练得异常壮实,在电脑城竟然有个来配电脑的白领中年女人给我张名片,鼓捣喊老子给她打电话,当时把老子狠吓了一跳)。而且在劳动组,很多时候如果活路少的话,大家都还要争到切做。因为本来不是非常累,还可以出去放一下风,所以身体好的都愿意抢着切做。这个和其他关未决犯的监室简直是天壤之别。
我在劳动组呆了一周,对于“业务”就比较熟练了。出去干活的时候慢慢也觉得习惯了。那时候已经是6月份,成都闷热的夏季。经常都是要在下午1、2点钟太阳最毒的时候出去晒盒子,在房顶和坝子上一蹲就是两三个小时,皮肤比较白嫩的都会被晒开裂,或者是脱皮,脸上全是汗水干了以后的盐,一抹都是咸的。毒日过后,就是暴雨。夏天晒盒子最怕的就是突然下暴雨,劳动组的所有人都要冲出去抢救盒子。管教们更心疼,因为这是他们的奖金。记得有一次中午突然暴雨,我们20多个人全部冲出,抢救了一半的盒子,另外一半还是全部被淋湿了。所有人都淋得浑身透湿,身上被棵子大的雨点打得发抖。周干怕我们集体感冒,第二天无法干活,只好把我们喊回来。一个小时后雨停了再出去收拾好盒子再晒。这一通折腾下来,老子差点都虚脱了。
不过总体来说,在劳动组过的还算比较舒服,日子当然就特别快。我在出去干活的时候在楼上的巡道口往各个监室带话。每次过302,死皮哥都会叫住我乱摆两句,然后让我给那边组的小良带点东西(药、烟之类)过去。小良在他监室里过的还不错,仍然是将军。后来有一天他给我说他判了10多年,马上就要去转运站了。我只好给他说自己把细点,他却说“没得事,最多两年就出去了!”我一下子明白,他领导绝对会通过保外就医把他从监狱弄出去的。我后来在2003年回成都来买房子的时候,在盐市口还偶然碰到过他一次,他朝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没说话,然后钻进一辆黑色奥迪车走了。都是在社会上的人,知道出来后不同路的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摆的,他能朝我点点头都算是很不错了,也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花狗给我说,劳动组还有个好处,就是因为在外面干活,偶尔可以看见女监的犯人被提讯的。这个绝对是很牛逼的事情。后来果真有一次见到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女犯人。有3个,被女管教带着到二道门那里的提讯室。这3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犯罪的人,一个比一个看起来温柔贤良。那时候已经是夏天,女犯人都穿得特别薄,这个他妈太刺激人了。劳动组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路,呆呆的看着这3个女人的胸部和屁股。这时旁边我们巷道的管教一般也不会管,当是给我们看着玩一下。那个提人的女管教往往就会骂这边的管教“xxx,把你们的人看到点三!妈批瓜的嗦?”
出来干活熟悉了以后,我就开始费了很多功夫想到江海的那间监室去看看他。但是他们那间监室的窗子没有开在我们晒盒子的过道上,所以根本没办法每天都去见。后来有一次去他们监室收盒子的时候,老子趁管教没注意,一下子闪了进去,想等盒子搬完我再跟着我们劳动组的人出去。
江海见到我很激动,但是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把我手紧紧抓住。我看他已经被戴上了脚镣手铐,知道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心里面一阵痛。他拍拍我肩膀“没得事……你自己要把细点……”我点点头,小声给他说“唐怡4月份就已经放了”他说“他一出去就已经写信给我说了……她姐姐已经把她带到马来西亚去了。”我吃了一惊,正要再问,突然周干在门外喊“百脑你娃在爪子?咋个一直不出来,在摸批嗦?”我只好小声给江海说“我下次再来!”然后赶紧跑出去了。
后来又见过几次江海,都是趁收盒子的时候偷偷摸摸进去,每次只能说几句话就要出来,非常之不爽!
每天晚上,我都会在心理默默的算一下还有多少天满刑,然后叹口气,抽烟,发呆。后来有一天,我偶然发现我们出来干活的时候,能够看见旁边的宁夏街人才市场的大楼!还能望见东城根街口子上的国信大厦的上半截。当时简直把老子很骇了一跳,因为以前我几乎没有怎么到树德中学这边来过,宁夏街这一带我都不是很熟,从来没有一个直观的印象。后来在晒盒子的地方抽烟休息时,我常常会一个人胡思乱想出去后到底干什么?会到旁边的这个人才市场去找工作么?而我就刚刚从旁边的监狱里走出来……甚至我偶尔都会想起程璐,心里面设想了很多种结局她还在等我,我到了广州,我找家软件公司上班,我挣了钱了,我到她家去,我直直地盯着她父母说“我要娶程璐!”…… 旁边花狗突然喊老子一句“你娃在爪子?!把那几个娃看到点三!不然没弄好周干回来又要骂!”我才一下子回神,吼那几个打捆的娃几句“妈逼瓜的嗦?没弄好等哈子回去都给老子飞起!”然后点上根烟,边帮他们几个打捆边慢慢的在心里冷笑“百脑啊百脑,做你妈的清秋大梦吧!你娃真的是没脸皮!大学就配不上人家,现在都成犯人了都还他妈在做白日梦……”冷笑到最后,突然觉得脸上有东西从眼睛里滚下来,我用黑乎乎的手一摸,我流泪了。
apr 30, 2005
一晃眼,快6月底了。6月25号晚上,我几乎是一夜没有睡着。江海应该也没有睡着,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痛苦的一夜煎熬后,第二天早上,我们还在吃早饭,我听见外面管教在叫“看好人!”花狗对我说“出来了!”。死兔儿在没有上绑之前,可以在各个监室打开风门和相熟的告别一下。 劳动组的风门一打开,我一下子从里面伸出手,和江海紧紧地握了握。我一直死死抓住不愿意松开,监室外押送死刑犯的武警上来在我手上狠砸一枪托,“砰”的一声把风门关了。江海在外面对我大喊一声“多保重!”我在里面慢慢坐在塑料凳子上,已经泪流满面。到了11点45的时候(午时三刻),给他在地上点了3根软五牛……从小学一年级认识江海开始,到最后2000年他被枪毙,17年,两个朋友,不一样的人生。如果高一那次百花潭后门群殴他不帮我顶了,那我多半就会被少管,出来后也有可能走上他的这条路,现在枪毙的,就有可能是我……眼睁睁看着这种过命交情的朋友上刑场,那种孤独、无助、沮丧、愤懑的心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甚至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看见任何的很煽情的东西竟然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情,冷漠的吓人。这种感觉几乎只有有过这种经历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
江海枪毙没有多久,我突然收到了两封信,这是我在宁夏街收到的唯一两封本系统的朋友写进来的信,信上面满是关怀和鼓励的话语。实际上在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算我最好的朋友,但是他们给我写了信。这两个朋友应该也正在看《让青春继续》,我想说的是谢谢你们,我会永远记得你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我鼓励的话语!
周干把信拿给我的时候,我正带着几个人在库房里面整理打成捆的盒子。库房外面的坝子是车队的坝子,外面太阳毒辣,几个车队的劳动犯正坐在一辆双排座车子旁抽烟。周干把信给我之后就回管教办公室去了。我正在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信,突然听见外面一声爆吼“打死他狗日的!”我和几个人冲到门口去一看,那几个车队的劳动犯正把一个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那人被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只会捂着头满地乱滚,后来甚至基本上都不会动了。我看那人穿的衣服不是车队劳动犯穿的那种专门的黄褂子,而完全是社会上的衣服,我日难道是看守所的工人?
车队,水电工,清洁工,厨房这些劳动犯和我们巷道里的劳动犯不一样,我们是因为余刑太短,所以按规定不能上山去劳改队,只能留看守所改造。而他们一般都是余刑还有好几年的,能够留在看守所混日子都是因为有特别硬的关系(因为这种留所的名额非常之少)。他们都穿着现在看守所的那种黄铯的褂子,比我们要自由得多,几乎就和看守所的普通工人一样能够在监区内部四处活动(甚至有传闻说他们的监室一般都不锁门的)。
我看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也看我。我是我们劳动组的将军,带着这几个人来仓库的,这里我就是最“大”的了。坝子上没有管教(估计都在管教办公室睡午觉),旁边围墙上也没有武警在巡逻,空空的坝子上就是那几个车队的劳动犯在打那个看守所的工人,还有仓库门口我们几个巷道内劳动组的人在看。我发了一下怔,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躲已经来不及,车队的那个人已经看见了我们。
他们慢慢走过来,领头一个娃看了我们一眼,说“你们是哪个巷道劳动组的?”我说“3巷道”。他打量了一下我,说“你是围子上的人?(将军)”我点头。他慢慢地说“你们看到啥子了嘛?”我赶忙说“啥子都没看到……我们在打捆,我们没有出过仓库”。这些人都是些惹不起的,不要说我们普通犯人,就是一些比较普通的管教都要让他们三分,因为这些人一般都有非常硬的后台。
后来我们几个就赶忙回到仓库内继续打捆,直到周干来把我们带回监室。晚上,我被叫出去了,老子晓得要被盘问了。在管教办公室坐了好几个管教,另外还有几个穿便服的(外面的刑警?)一个管教问我“下午你们在仓库劳动,听见外头有啥子没得?”我一看他的警服,肩膀上三杠三星,晓得是个大官(可能至少都是看守所副所长那个级别的),再仔细揣摩了一下他的问话“听见”,不是“看见”。老子心头有点谱了,说“没得啥子啊……我们下午任务多,忙得打转转……没有听到啥子”有一个穿便衣的看着我问“真的没得啥子?你再好生想一下!”我狠了下心,说“没得!”
这个事情后来在我要放的时候周干才给我说,幸好我咬死说啥子都没有看到,不然连他可能都会有麻烦。如果是以前在大学的脾气,我可能多半都会老老实实的说。但是现在,的确,已经成熟了太多太多了……
又过了两周,唯一一次接见来了(判了刑的可以申请见亲属)。我本来给我妈写信说下个月就要放了,没有必要接见了。但是妈妈回信来说还是非常想尽早看到我,让我申请接见。接见的那天我清楚地记得是2000年7月18日,因为那天下了瓢泼大雨,而我妈撑着雨伞,浑身淋得透湿,从郊县坐早班车赶到成都。
当我在接见室隔着铁丝网看见我妈时,内心猛地疼了一下。我怪她不该来,浑身都淋湿了。妈连声说没事没事,能够早点看到你也好。我轻轻点下头。妈妈接着又说家人都还好,叫我不要担心,安心改造,不要在剩下的这20多天出什么问题,要平平安安的出来。还说父亲工作太忙,实在不能来,叫我不要埋怨父亲。我问“妈,你还没有吃早饭吧……”她说“没得事,我等会儿出去就在人才市场门口吃碗面,那儿面便宜,才两块五……对了,我刚才已经给你存了500进来了”我忙说“还有200多,够用”,妈妈说“你把钱拿到嘛,出来了那天就在八宝街上好买两件衣服来换了……”
接见完回监室后,花狗给我说“你老妈对你还好哦,下这么大雨都来了!”我故作满不在乎的说“喊她不要来她非要来,简直麻烦!”然后趁人不注意,一个人走到里间,把脸埋到臂弯里,因为我已经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妈妈,亲爱的妈妈……儿子,不孝啊!
快要刑满释放的时候,某天经过302,死皮哥把我叫住,告诉我成娃儿已经又被送到宁夏街来了,不过在2巷道那边。某天杨干找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