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环误,寒彻凝霜(2/2)
他二人掌势落空,连忙重组攻势,拳网如雨点般密密攻出,哪料对方竟如泥鳅般滑不溜手,交手数招,竟连一片衣角也未触及。甄生不通拳脚,因而只是避而不攻,趁着在二人中间游走之际,顺势将怀中之物微微一带,那卷轴便似在闪身时无意掉落般落在地上。
甄生作势欲向那卷轴扑去,脚下步子却居心缓了一拍。二尉配合极佳,料知此物定然重要,那里会让她取回,一人相阻,一人去夺。见工具已被他们拿到,甄生冒充急着想要夺回,交手几个回合之后,她手上功夫远远不及二人,便抽了个空档,迅速飞身遁走。
大功告成!跑出一段路后,知道他们已经追不上自己,甄生心下暗喜,正欲轻松地呼出一口吻。谁知刚跨上相国寺桥,忽见眼前熟悉的红影一闪,谁人高而挺拔的身姿,已巍巍地立在丈前,盖住了去路。甄生一见是他,心中巨震,暗道不妙,立时愣住了脚步。
展昭右手微抬,剑尖遥指着黑衣蒙面的甄生,正色道:“还请女人随展某到开封府走一趟。”虽然剑未出鞘,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心生畏惧,顿生已无路可逃之感。
什么?听到“女人”二字,甄生不禁满身起来,想了想才顿悟,自己今夜虽然黑巾覆面,但发丝未束,再衬上单薄的身形,展昭又怎会看不出她是女子。
展昭悄悄地看着她,浓眉紧蹙,俊朗的面上有着差异往日的凝重。甄生与他对视了一眼,突然以为心中一颤,莫名地心慌起来,说不清是惊是惧。
二人相对立于桥头,桥畔一阵寒风吹过,带起衣发飞扬。甄生听着桥下汴河水潺潺的流水声,正愁不知如何脱身的她,心中隐隐急躁起来。
就在她微一恍神之间,展昭左手如电般疾伸,朝她面上抓去。甄生惊觉已迟,下意识地退后半步,却觉脸上蓦然一凉,骇然抬头,正见展昭左手握着一方黑巾,怔怔地望着她。
是他……竟然是他!展昭不知不觉间已将黑巾在掌中揉作一团,难怪这身形如此熟悉,难怪自从今夜收到王朝的消息赶来接应,心中便一直缠绕着莫明的不安,原来是他……怎会是他!
甄生怔在原地,心中方寸已失,张惶之极,现在满脑子里想的只有逃走二字。不待多想,身随意动,她运起凌波微步,猝不及防线从他身侧闪过,欲夺路而逃。然而,“御猫”的轻功又岂是轻易,甄生基础未曾看清他何时移动的身形,半出鞘的巨阙就已拦在她身前,散发着冷冽的寒芒,那人如山般执剑而立,面色寂静如水。
甄生只好转过身面临着他,苦笑道:“展大人……” 她知道,此时现在,百口莫辩。但在深深的心底,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希翼,别人纵使不信,展昭定能信她。
展昭默然沉静着,修长的身影挺拔如昔,任凉风将红色的衣摆吹得翻飞翔动,人却如石雕般未有半分轻摇。他深深凝望着眼前之人,眼光中交杂着震惊、失望,以及深深的痛心……是的,痛心!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间,对这个引为知交的人,维护竟已到了自欺欺人的田地。
大牢内她朦胧初醒时的娇态,那份始终与别人差异的奇异感受……以他的阅历,以往并非从未曾起疑,只是从未深思,究竟是从未深思照旧不愿深思,他已分不清……
一次次的自我诱骗……他摇头苦笑,自己一向审慎,为何在她的事上竟犯如此糊涂……
“甄生,你为何如此?”他低哑地问。你将我,骗得好苦……乔装瞒过所有人,让我引荐入府,甄生,你究竟意欲作甚?
“我……我不是辽间,我只是担忧明日圣上盘问,包大人无言以对,才设计向高侍郎诱来布兵图和他为间的证据。展昭,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甄生着急着解释,但却越说越心慌,这样的话连她自己都以为有些单薄难服,她倏然住口,抬眼向他望去。
沉沉无奈涌上心头,展昭微微叹息道:“展某相信与否已不重要,大人那里自会裁夺。”
“你……你不信我?”甄生心中一窒,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些许颤音,委屈至极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甄生……”展昭侧头避开那灼灼的眼光,信或不信,他答不出。
“你曾经说过,我知你甚深,你也并非全不知我……”甄生心中涩极,带着些微的声音徐徐低了下去,心底深处,一直依赖的,珍惜的,如信仰般的什么寄托似乎霎那间烟消云散,自己,终于又回到孑立一人了,这样的感受让她想要逃离,逃开所有人,只悄悄地独自待一会儿。于是,她转身,向来路跑去。
“甄生,随我去见大人!”并未跑出几步,已被一只有力的长臂拦住去路,红衣的那人,面色深沉幽暗,声音坚定似铁,俨然阻住了她所有退路。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更况且她本就是个外柔内刚,性烈热血之人。见他阻拦不放,心中的气苦黯然顿化作无名火起,反更坚定了脱离之心,脚下步法一转,直向他剑锋处冲去。
展昭未推测她会如此,下意识地将剑一收,却见她已借机远遁,连忙一提气,大步追赶而去。他的轻功已臻大乘,虽一时之间也难追上这数丈的距离,却胜在内力绵长。甄生见甩不开身后之人,便从怀中暗袋内取出备好的碎石向他击去,但终究不忍下重手,只施了三成力道。
那石子掷得太轻,力道难以及远,飞到展昭眼前时已无甚余力,对方轻易避过,脚下越发了几分劲。甄生见距离登时被拉近了一丈,心中骇然,手上乱了章法,使出十成力道弹出三枚石子。只听“呛”的一声剑吟,巨阙离鞘,寒芒闪处,石子被尽数挡落。
甄生这一脱手,心中立时便有几分忏悔,以展昭的身手,最后一枚碎石也已到了身前三寸,显见碎石之速,手法之猛,实是使得太过。她这一歉疚,怒火便消了泰半,只是还来不及深想,她微微一顿间,展昭已近身前。甄生但觉他的拳掌如一张细密的网,笼罩在她四周,让她无处遁逃,心慌意乱之下,她的步法露出破绽,展昭伸手一搭,便将她握着碎石的右手扣在掌中。
甄生被他扣住脉门,顿觉半身酸麻无力,再也使不上劲来。
“甄生,跟我回去。”这一次,展昭的脸色带上了几许阴沉,不容拒绝地押着她大步前行。
由于行动卤莽,甄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展昭微微抬手一扶,马上阻住了她前倾之势。
展昭脚步未停,只是速度却放缓了些,甄生被他押着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上辈子”学过的一招挣脱擒拿的手法,见他手上已不再加力,便趁其不备,顺其虎口偏向蓦然一转一拉,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展昭本不欲伤她,是以未施内力,见她偷袭,堂堂“南侠”又岂会为这等机巧手段所趁,霎时便将暗蓄的内劲轻轻一吐。
甄生甫脱手便觉脉门一阵剧痛,那微糙的大手不仅未撼分毫,反而用力紧了紧,连带她全身都使不上劲来,疼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牢牢地咬住下唇,倔强地不让自己叫作声来。
展昭剑眉紧锁,将内劲稍稍收了收,心下悄悄叹了口吻,纵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也没她这般名堂百出,只是寻常歹人被擒之时早已被制得反抗不得。而他既不忍对她施以重手,便也只有着意提防。
又过片晌,二人已到浚仪桥街,再转个弯即是开封府了。甄生停下脚步不再前行,展昭顿住身形,正容望向她。
甄生望着街角隐现的开封府衙,片晌,终轻轻叹道:“今日我这府门一入,一切便再也回不去了。”
展昭闻言,扣在她腕上的手指微微一紧,旋即放了开去,清朗的声音带着一丝低哑,轻轻隧道:“若是清白,大人自会还你公正。我铺开你,你自己随我进去。”别眼间,望见她白皙的腕上已然被自己捏出了一圈乌青,不禁微微怔住。
“展昭……”甄生抚了抚手腕,讶然抬头。铺开她,让她主动到案,如此纵然有过大人也会从轻发落,这算是他的回护吗?呵……可她要的不是这个,她只想要一份信任,她只希望他,能够相信自己不是辽间而已……
往日的把酒言欢,相视而笑,击掌时的信任和快意……一幕幕浮过眼前,甄生突然以为晚风吹得一阵心冷,浓重的失望绕上心头,嘴里开始发苦。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被他真正的信任过……
若未曾期待拥有,或许便不会有如今的伤感。甄生鼻尖一酸,深吸了口吻,不再看他,将头高高地仰起,迈开大步前行。
昔日的情谊,从这刻起,终是断了……
注:
[1]《孙子兵法-九地篇》有载:行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圮地;所由入者隘,所从者迂,彼寡可以击吾者,为围地。圮地则行,围地则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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