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花残如梦恍（1/2）

阴森的大理寺狱弥漫着一种霉腐的气息，此地关押的都是重犯，眷属在其牵连之下大多都已四散，狱吏们没什么油水可捞，通常的清理自然也就懈怠下来。

甄生在幽暗的角落中蜷成一团，阴冷的冷气不停渗入肌肤，这对经脉虚弱且数日未食的她而言，无疑是种难堪的折磨。在这难辨昼夜的地方，她一次次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勉力想借睡眠积攒些体力，可那令人的寒意却又无法让人睡得踏实。昏昏沉沉间，周围隐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待睁眼一看，那明黄的龙袍已在火炬的辉映下行到眼前。

“圣上驾到，还不跪下迎驾！”狱吏的高声喝斥让甄生终于从半梦半醒间清醒过来，刚要扶着墙勉力起身，孰料眼前一片昏黑，只觉身子不受控制地在往下滑。

“梦晓，梦晓……”五感在模糊中重归，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暗叹一声，不是心中最想见到的那人。景物徐徐清晰，感受腰间被一只长臂揽住，她用力挣了挣，怎样却使不出几分气力。那人见她醒来，并未松手，只温言道：“你身子弱，不必拘礼，先坐下歇歇。”仁宗似乎并不在意这污浊的所在，自自然然地扶着她同坐于地。

适才那狱吏的贸然喝斥令仁宗龙颜震怒，将闲杂人等通通都轰了出去，只留几个亲信侍从在外守护。

甄生垂下眼，避开他的眼光，低声道：“甄生是一缕幽魂，皇上应该远离才是。”

仁宗叹了口吻，片晌，轻声问道：“梦晓，你还在怨朕？”

甄生想起那日种种，尴尬得满身不自在，身子向外挪了挪，别开了头去。

仁宗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以及越发消瘦的身子，心中一阵歉疚，微叹道：“眼下先想措施保住你性命，其它的都留待日后再说。”

甄生转过头，悄悄地看着仁宗眼底的倦意与无奈，心中已推测外面的局势对自己定是十分倒霉，顿了顿，叹道：“皇上，梦晓是否已无生路？”

仁宗微微一窒，想起适才在太后寝宫中与太后、汝南王等人的一番争执，明知她绝非祸国之人，但帝王行止关系天下，这特此外情丝，成不了千古韵事，即是致命的罪咎。叹自己枉为一国之君，到头来，却为这满朝文武掣肘，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

甄生见他不答，只道他是默认，想到这个死字，心中惶遽起来。似乎想起什么，甄生低下头，从怀中取出那块放在暗袋中的羊脂凤纹玉，在手中抚了抚，递给仁宗道：“皇上，这块玉我本不应收，如今也该送还圣上了……”

仁宗将那玉佩拿在手上，纯白莹润的美玉带着微暖靛温，眼光透过其中，想起两人相识以来的种种妨害，心中涌起化不开的浓情。他眼光迷朦地轻叹道：“当日朕在益州遇险，事后听包拯说，收到朕托梦求援的不是他，也不是王叔，而是你。朕惊讶之余便就在想，朕与你这份因缘，岂非乃是上天所定？”

甄生微怔，想不到竟是自己随口胡扯的一番话成了日后种种之因由，惊诧之下，却也不敢贸然启齿否认。只听仁宗顿了顿又道：“朕看得出，那时你尚未倾心展昭，若当初先行一步的是朕，梦晓，你是否……”

甄生心下悄悄叹了口吻，就算没有展昭，她又怎会要那种深宫内院勾心斗角的日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轻道：“皇上，事情已然至此，我们没有如果了……”

仁宗看着甄生说话时中气不足的虚弱样子，蹙眉正色道：“梦晓，你也知道，开封府已不行能再回。而这牢中逐日的饭菜中皆已下毒，纵然朕想继续拖延着不办此案，你亦没有生路。”

随处绝壁，没有生路……甄生茫然看向仁宗，意识到自己以为凭着精妙毒术能够逃过的危险，原来尚有更大的计中之计隐藏其中，中毒身故或者绝食而死，在即将封陈的府衙宗卷里，反尔后者更能永远掩盖掉真相吧……

“有劳慕文兄久候。”德胜楼上，展昭栉风沐雨地推开房门，向着扑面之人抱拳一礼。

那斐慕文一袭黑衣，面色冷峻如常，然而眼中却已不再有令人难以亲近的芒刺冰霜，他回了一礼，直言道：“无妨。展昭，我今日约你前来，是有一件要事。”

展昭之前曾托他借裴家庄之力相助捉拿素澜等人，现在听他如此说，意料事情关系不小，忙道：“还请慕文兄指教。”

斐慕文坐下倒了杯茶，浅抿了一口，眼中隐含微微挖苦的笑意，问道：“听说，这几日城内陌头巷尾议论纷纷的那名开封府差役，据悉是展护卫的朱颜知己，可对？”

展昭微微一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却听那裴慕文好整以暇隧道：“曾听玉奴提过此人，如此特立独行的女子，实在教人好奇。”

展昭看了他一眼，脸上神色稳定，口中却扯开了话题道：“少庄主该不会只是单为好奇而来吧？”

裴慕文敛了笑，回复了先前的傲然神色，说道：“听说她已被关入大理寺狱，不仅包大人难于相救，朝中欲置之死地之人也是不少。”

展昭神情变了数变，终长叹道：“不错。但大人已再想措施，若能有更富足的证据证明她无罪，法理在前，或许仍有可为……”

“只怕在你们找到证据之前，她已身死狱中。”裴慕文淡淡的一句话，却如千斤巨石，压得展昭心中一沉，急问道：“慕文兄，怎么回事？”